學達書庫 > 左拉 > 人面獸心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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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沒有聽她講些什麼,而是猛地抱住她,用力吻她的嘴。她輕輕叫了一聲,是出自肺腑的抱怨,十分溫和,把久埋在心頭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傾倒了出來。出於好鬥本性,她掙托了一下,以示反抗。她喜歡雅克,但想讓他主動來佔有她,所以才掙扎了幾下。他們再沒有吱聲,胸脯對著胸脯,氣喘吁吁,試圖把對方壓下去。她曾一度占了上風,要不是他一怒之下掐住她的脖子,說不定她真會把他壓倒。她的小褂被扯下,微弱的天光下,她那對乳白色乳峰裸露出來。由於她用力掙扎,乳頭顯得堅挺、飽滿。她躺在地上仍在掙扎,最後才認輸,順從了他。 雅克突然收住手腳,氣喘吁吁地望著芙洛爾,並沒有去佔有她。一股無名火起,雅克在狂怒的支配下,定睛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武器,如石塊或其他東西,以便殺死芙洛爾。他忽然看見那把剪刀在繩堆上閃亮,便一把抓起剪刀。他準備把剪刀刺入芙洛爾胸口,刺進她那對白色的乳房中間。但他突然感到身上一陣發冷,神智清醒了,便扔下剪刀瘋狂地跑走了。而芙洛爾卻閉著眼睛沒有動,她認為雅克跑開是因為自己剛才反抗過他。 在這令人憂傷的夜色裡,雅克跑呀跑,他奔上山坡的小路,又走進一條狹窄的山谷。腳下石塊亂飛,令他毛骨悚然。他先來到左邊的荊叢裡,再向右轉彎,來到一片空蕩的高地上。接著,他順陡坡滑下去,滑到鐵路邊的籬笆下。一列火車噴雲吐霧,隆隆地開過來。開頭,他並沒有弄明白這是什麼東西,繼而嚇了他一跳。別人乘車前進,而他卻要死在這裡。他站起來走到斜坡上,然後又下來。現在他總算可以看見路軌了,深淵裡,鐵軌蜿蜒曲折,躺在堆高的路基上。這個地方到處是山丘,十分荒涼,猶如一座迷宮,找不到出口。雅克就瘋狂地在這一帶跑來跑去。他在斜坡上爬了很久,忽然眼前閃出一個圓形洞口,原來是隧道。一列火車正在爬坡,呼嘯著,鳴著汽笛鑽入隧道,震得兩旁的地皮發顫,久久不息。 雅克感到兩腿發軟,跌倒在鐵路旁,痙攣地抽搐起來。他弓著腰躺在地上,把臉藏在草叢中。天哪,難道他這是舊病復發?可是他認為那種病早就痊癒了呀!剛才他不是就想殺死那個女孩嗎?他要殺死一位女性!在青春期,隨著性器官的成熟,他就一直有這種想法。別的青年在青春期盼望得到女性,而他卻瘋狂地想殺死女性。 剛才,在他看到芙洛爾那潔白的肉體和發燙的胸脯時,他的確想把剪刀刺進她的肌體裡。但這並非是因為她反抗,而是他高興那樣做。他需要這樣,一種十分強烈的需要。假如他不趴在草叢裡,他就會返回去刺透芙洛爾的胸膛。天哪,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一個野性十足的丫頭,剛才他發現她是真心愛自己!雅克把手指插進土裡,絕望地放聲大哭,哭得口幹聲啞。 雅克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以便考慮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同別人有什麼不同呢?當年在普拉桑,他就經常考慮這個問題。確實,母親生他時,年紀尚幼,剛剛十五歲半。他是第二胎,哥哥克洛德出世時,母親只有十四歲。但哥哥克洛德和弟弟艾蒂安並沒有因為父母年紀輕而留下什麼病根兒。他父親叫朗蒂埃,長相英俊,但心臟有點兒毛病,為此母親熱爾韋茲哭過多次。也許弟兄們都有這種毛病,只是他們不肯講罷了。特別是大哥,他一心想當畫家,苦苦追求,被人說成是半瘋子。雅克的家庭並不安寧,不少人患有輕重不一的精神分裂症。 有時雅克明顯地感到自己身上也有這類症狀。這不是因為他體質差,而是由於他擔心犯病,羞臊得發瘦。他有時會突然失去心理平衡,似乎他的靈魂飛走了,剩下一片煙霧靄靄,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模糊不清。在這種時刻,他就會感到身不由己,聽憑肌肉和獸性的支配和左右。他一向滴酒不進,因為只要一接觸酒精,他就會發病。他知道這是在代替別人吃苦,在代替父母、祖父母以及祖宗們受罪,他們都是酒鬼。雅克作他們的後代十分不幸,祖上遺傳給他的酒精毒素,使他變得十分野蠻,猶如在森林裡專吃女性的野狼。 雅克用胳肘支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隧道口。一陣痛苦的抽噎從下腹沖上來,一直湧到頸部。他只好再次撲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剛才那位女孩,他曾想殺害的那個女性,他又想到了她,感到恐懼和痛心,似乎那把剪刀刺進了自己的肌體裡。他無法平靜,真想殺死她,假如她仍舊袒胸露體地躺在那兒,他肯定會殺她。 雅克還記得,十六歲時,他第一次犯病。那是一天晚上,他同親戚家一個小女孩在一起玩耍,女孩比他小兩歲。女孩不慎跌倒,露出了赤條條的大腿。雅克一見,趕忙躲開了。第二年,雅克準備了一把小刀,準備紮死一位金髮小女孩。那個女孩天天從他家門口經過,粉色脖頸十分豐腴,雅克都選好了下刀的部位,在女孩耳後的褐痣上。類似的事情還有,使他動過殺機的女性很多。有的是偶爾在街上同他擦肩而過的女子,有的是偶然同他坐在一起的女孩。還有一位新娘,看戲時,她坐在雅克旁邊,哈哈笑個不停。雅克擔心一時性起把她殺死,只好中途退場。 這些女性,雅克根本不認識她們,無冤無仇,但一旦發起病來,他就會失去理智,埋在心底的復仇感左右著他的行動。至於他對女性有什麼仇恨,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只能追溯到遠古時代,追溯到那個時期女性對男性的壓迫,追溯到穴居時代女人對男人的欺騙。這種仇恨代代積累,直至今日。雅克一發病,就想用暴力征服女性,用武力馴服女性,甚至想殺死她們,棄屍路旁,就像從別人手中奪過一頭獵物,要使牠永遠歸自己所有。由於思維過度,他感到頭痛難忍,似乎要裂開一般。他認為也許是自己知識貧乏,頭腦簡單,無法解答這個問題。他感到失去了自製力,思想不能支配行動,不明白為什麼要去幹蠢事。為此,他十分恐懼。 又一列火車開來,燈火明亮,一閃而過,轟隆著鑽進隧道,馬上就消失了。乘客與雅克素不相識,神態冷漠,形色匆匆。但雅克認為他們會聽見自己的叫聲,趕忙站了起來,不再抽噎,裝作沒事的人一樣。在發病時,他一聽到響動,就像幹了壞事被抓住時那樣心驚膽跳,這種情況發生過許多次。他只有坐在機車的駕駛室裡才感到坦然、愉快,那裡是他的世外桃源。車輪滾滾前進,他手握操縱杆,全神貫注地盯著路基和信號燈,大口呼吸著迎面撲來的新鮮空氣,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考慮。所以他十分厚愛機車,把機車視為可以給他帶來幸福和溫存的情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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