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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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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琳繼續往上爬著。人們爬過了水平面,水點沒有了,爛鐵和朽木的氣味,加上霧氣使地窖裡的空氣更加污濁了。她下意識地堅持低聲數著: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還有十九節。只有這種數數的有節奏的聲音支持著她。她已經意識不到自己的動作。她一抬頭,就看見安全燈像螺旋似的在旋轉,她的血液好像要迸出來,她感到自己仿佛要死了,一口氣就能把她吹下去。更糟的是,下面的人在不停地往上擠,整個井筒裡的人由於勞累火氣越來越大,恨不得立刻見到陽光,爭先恐後地向上沖。最前面的夥伴們已經出去了,可見梯子並沒有斷;但是,一想到先出去的人已經在上面歇息,而為了不讓後面的人出去,梯子還有被砍斷的危險,人們就更急躁了。後來,前面又停下來的時候,爆發一片咒駡聲,人們繼續互相擠著往上爬,有的人甚至從別人身上爬過去,爭著先爬出去。 這時候,卡特琳跌倒了。她絕望地叫了一聲沙瓦爾。可是沙瓦爾沒有聽見,他正在拚命地掙扎,用腳踏著一個夥伴的肋部,想趕到前面去。卡特琳被裹在人群中,讓人踐踏著。她在昏迷中做著夢:自己是從前的一個小小的背煤女工,從她上面的筐子裡滾下一塊煤,把她像一隻被石塊擊中的麻雀一樣砸到豎井底下去了。最後的五節梯子,人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工夫才爬完,她始終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夾在井筒裡沒掉下去,又怎樣被人托到地面上來的。突然,她發現自己置身在耀眼的陽光下,一大群人圍著她叫喊。 〖三〗 淩晨,天還沒亮,各礦工村就沸騰起來。這時候,在道路上,在整個田野裡,人們的聲勢正在擴大。但是,人們並沒能按照預定計劃出發,有消息說龍騎兵和憲兵正在平原上巡邏。據說這些軍隊是夜裡從杜埃開來的;有人指控拉賽納出賣了夥伴,說他向埃納博事先報了信,甚至有一個推車女工發誓說她曾親眼看見埃納博家的僕人到電報局去拍電報。礦工們緊握著拳頭,站在百葉窗後面,借助拂曉的微光窺視著兵士。 將近七點半鐘,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傳來了另一個消息,使焦急不安的人們放了心。原來是一場虛驚。剛才只不過是軍隊的日常巡邏而已。自從罷工以來,駐軍司令按照裡爾省長的要求,常常派軍隊這樣來轉一轉。罷工者對這位省長恨之入骨,責駡他欺騙了他們,因為他曾答應進行調解,結果只是每隔一周派軍隊來蒙蘇列隊示威一次,嚇唬他們。當龍騎兵和憲兵只是騎著馬在礦工村嘚嘚地跑一陣,隨後又悄悄地踏上回馬西恩納的道路時,礦工們就嘲笑省長的無知。恰恰在事情即將白熱化的時候,他的兵卻向後轉了。直到九點鐘,礦工們始終平心靜氣地站在門口,同時目送著石子路上最後幾個無礙于他們的憲兵的背影。現在,蒙蘇的財主們還腦袋埋在鵝毛枕中在大床上沉睡呢。在經理家門口,剛才有人看見埃納博太太乘著車子出去了,無疑只剩下埃納博先生一個人在家辦公。經理的住宅緊閉著門窗,死一般的寂靜。任何一個礦井都沒有軍隊把守,這是在危急時刻缺乏預見的致命表現,是招致災禍的愚蠢的行動,是一個政府在急需瞭解真情的時候犯的錯誤。過了九點鐘,礦工們終於踏上了去旺達姆的道路,要到頭一天約定好的森林裡去集合。 但是,艾蒂安立刻瞭解到,到讓-巴特去的決不會有他所期望的三千之眾。很多人以為示威延期了;最糟糕的是,有兩三群人已經出發了,如果他不去領導,他們是要把事情弄壞的。有一百來人,天還沒有亮就動身了,他們不得不躲在森林中的山毛櫸下等著其他人。年輕人曾去徵求蘇瓦林的意見,蘇瓦林聳了聳肩說十個堅決的好漢要比一群人還頂事兒。說完他又埋頭於擺在面前的書中,不肯參與這件事。接著他又說,看來形勢要有感情用事的危險,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一把火把蒙蘇燒掉。艾蒂安由過道走出來的時候,瞧見拉賽納面色十分難看地坐在鑄鐵壁爐前,他妻子穿著那件她終生不離的黑長袍,正用尖刻而又不傷大雅的言詞責駡他。 馬赫認為應當遵守諾言。這樣的約會是神聖的。然而,一夜過後,大家的火氣下去了,他本人也在擔心會發生不幸。他解釋說,他們有責任到那裡去,以免夥伴們出岔子。馬赫老婆點頭表示贊同。艾蒂安一再附和說,應當在不傷害任何人的生命的情況下採取革命行動。臨走以前,他沒有吃別人頭一天送給他的那份麵包,但是,為了禦寒,他一連喝了三小杯杜松子酒,並且還帶了滿滿一鐵壺。阿爾奇留在家裡看孩子。長命老因為頭一天走路過多,還沒有起來。 出於謹慎,大家分路出發。讓蘭早就沒影了。馬赫兩口子一道飛快地向蒙蘇斜插過去,艾蒂安則直奔森林,去和夥伴們會合。他在半路趕上了一群婦女,看到其中有焦臉婆和勒瓦克老婆。她們一面走,一面吃著穆凱特帶來的栗子。為了能多頂一些時間,她們連皮也一起吃了下去。但是,艾蒂安在森林裡一個人也沒見到,夥伴們已經到讓-巴特了。於是,他急忙向那裡跑去,他到達礦井前面的時候,勒瓦克和其他一百多人正走進貯煤場。礦工們從各方面奔來。馬赫夫婦從大路上趕來,婦女們從田地橫穿過來,他們手無寸鐵,像無王蜂一樣湧過來,猶如破堤的洪水一般。艾蒂安瞧見讓蘭爬上了天橋,站在那裡好像準備看戲似的。他快跑幾步,和先來的人同時進入貯煤場。他們一共不過三百人。 這時,德內蘭出現在通往收煤處的臺階上,大家躊躇起來。 「你們要幹什麼?」他厲聲問道。 德內蘭望著女兒們在四輪輕馬車上向他笑著走遠以後,又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因此他又回到礦上來。然而,礦上一切正常,工人們已經下井,並且正在出煤,於是他又放了心,和總工頭閒聊起來。就在這時候,有人向他報告罷工的人們來了。他急忙跑到選煤棚的窗前,望著沖入貯煤場的越來越多的人群,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怎樣才能保住這些沒有防護的建築物呢?他很難在他的工人中召集二十個擁護他的人,看來他註定要完蛋了。 「你們要幹什麼?」他壓著心頭的怒火,面色發白地又喊了一句,竭力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人群蠕動了幾下,發出嗡嗡的低語聲。最後,艾蒂安站出來說: 「先生,我們對您並沒有什麼惡意,可是各礦必須一律停工。」 德內蘭毫不客氣地罵他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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