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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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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內蘭的意思是打算試探一下這個小夥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開頭幾句話,他就聽出他愛慕虛榮、妒嫉心十足。於是,他就順水推舟,阿諛奉承起來,並佯裝不理解像他這麼個能幹的工人為什麼要這樣葬送自己的前途。聽他的口氣,好橡他早就看中他了,想要很快地提拔他,最後竟直截了當地答應,將來提拔他做工頭。沙瓦爾聽他講著,一言不發,最初緊攥著的拳頭,慢慢放鬆開來。他的腦子裡激烈地盤算著:如果他堅持罷工,只有永遠給艾蒂安當下手;同時也產生了另一種野心,那就是去當頭目。一股熱流湧上他的臉,他躊躇滿志,有些飄飄然了。另外,他從清早就等待著那一群罷工者,到這個時候還不來,恐怕不會來了,一定是受到了什麼阻礙,也許是憲兵吧,那麼,他只好屈服了。但是,他仍然搖頭表示拒絕,憤怒地使勁拍著胸脯,裝出不能受賄賂的樣子。最後,他沒有向老闆談他和蒙蘇工人的約會,就答應去勸說夥伴們,叫他們下井。 德內蘭沒有露面,工頭們也躲在一邊,他們聽著沙瓦爾站在收煤處的一輛斗車上,高談闊論,足足作了一個鐘頭的說服演說。一部分工人在指責他,有一百二十個工人氣得走開了,他們堅決要按照他以前讓他們採取的決定那樣辦。這時已經七點多了,天已大亮,是一個白霜滿地的晴朗天氣。忽然,礦井又震撼起來,停頓的工作恢復了。先是提升機的曲柄一上一下,卷起和放開繩筒上的鋼纜。接著,人們在嘈雜的信號聲中開始下井,罐籠裝滿了人,墜入深處,隨後又升上來,礦井吞噬著它的規定的口糧——徒工、推車女工和挖煤工。在鐵板路上,井上井口工隆隆地推起斗車,猶如滾動的雷聲。 「他媽的!你在這兒幹什麼哪?」沙瓦爾看見正在等著下井的卡特琳就叫道。「你快給我下井吧,別在那兒磨蹭了!」 當埃納博太太同賽西兒九點鐘坐車來到的時候,露西和約娜早已收拾好了,她們打扮得非常雅致,儘管身上的衣服已經翻改過許多次了。德內蘭看見內格爾騎著馬跟在馬車後面,感到驚奇。怎麼,還有男人參加?埃納博太太和顏悅色地解釋說,有人嚇唬她,說路上淨是壞人,所以她認為還是帶一個保鏢為好。內格爾笑著,要她們放心。沒有什麼可怕的,和往常一樣,頂多有一些人嚇唬嚇唬,但誰也不敢往車窗玻璃上扔一塊石頭。還在為自己的成功而揚揚得意的德內蘭,敘述了讓-巴特礦的暴亂被壓下去的經過。現在,他認為平安無事了。這些女士們在通往旺達姆的公路上上了車,大家都為這美好的天氣而興高采烈。他們誰也沒有覺察到,遠處的田野顫動得越來越劇烈,人群正在行進,如果他們把耳朵貼在地上聽一聽,就會聽到他們那急速的步伐聲。 「那麼,就算說定了!」埃納博太太重複說,「今天晚上,您來接兩位小姐,並且和我們一塊兒吃晚飯……格雷古瓦太太也答應要來接賽西兒的。」 「我一定去。」德內蘭回答說。 馬車向著旺達姆方向奔去。約娜和露西探出身來向站在路旁的父親笑了笑,內格爾策馬緊跟在飛轉的車輪後面,儀態瀟灑豪爽。 他們穿過樹林,走上從旺達姆到馬西恩納的大道。當他們快到塔爾塔雷的時候,約娜問埃納博太太是否到過翠崗。埃納博太太雖然在這個地區已經住了五年,但她承認從沒到過那裡。於是,他們就繞道從那裡經過。塔爾塔雷在森林邊上,是一塊荒蕪的火山地,土質貧瘠,寸草不生,多少世紀以來,這下面就有一個遭火災的煤礦燃燒著。這已是很久以前的傳說了,當地的礦工們常常說起這段故事:地下的索多姆①遭了天火,因為那裡的推車女工們淨幹淫蕩的肮髒勾當,上天震怒,立即降火燒死她們,火勢之猛,使她們沒能來得及逃上來,至今還在這個地獄深處被火燒著,燒成暗紅色的石灰岩上敷著一層明礬似的粉霜,像長了癩瘡一樣。從裂縫裡滋出的硫磺猶如一朵朵黃花。一些大膽的人,夜間抖膽向這些窟窿裡看過,他們發誓說看見了火焰,那些罪惡的靈魂正在地下的烈火中燃燒,發出吱吱的響聲。許多飄忽不定的流火在地面上滾來滾去,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熱氣,使垃圾和魔鬼的肮髒廚房更加惡臭難聞。因此,在塔爾塔雷這片令人厭惡的土地上,翠崗就成了奇景,那裡四季如春,樹無枯期,芳草長綠,一年可收三季莊稼。這是一個天然溫室,地層深處燃燒著的煤層不斷為它加溫,使這裡永遠不會有積雪。臘月裡,草木凋零,樹林光禿禿的,使旁邊的這塊綠洲更顯得光彩奪目,嚴霜對它毫無影響。 ①索多姆,據《舊約》中說是巴勒斯坦的一個古城,由於風俗敗壞而為天火焚毀。 很快,馬車便飛馳在平原上。內格爾說這種傳說太可笑,他解釋如何由於煤粉發熱而經常引起礦底著火,如果控制不住火就會永遠燒下去。他並且引述了比利時的一個礦井的實例:為了滅火,人們把一條河改道引入這個礦井,把整個礦都淹沒了。他突然不說了,因為現在每一分鐘都有成群結隊的礦工迎著馬車走來。礦工們一聲不響地走過,斜眼瞪著這輛迫使他們讓路的豪華的馬車。人愈來愈多,馬在斯卡普河的小橋上不得不慢步走著。到底出了什麼事使這些人都跑到大路上來了?女士們害怕起來,內格爾開始預感到在這動盪的田野裡可能會發生某種騷亂。他們好不容易趕到馬西恩納以後,才算松了一口氣。煉焦爐和聳立的高爐,在好像要壓滅它們的太陽之下冒著濃煙,空中撒落著無窮無盡的煤灰。 〖二〗 在讓-巴特礦,卡特琳往交接站推斗車已經來回跑了一個小時。她汗流浹背,渾身透濕,不能不稍停片刻,揩一揩臉上的汗水。 正和同組的夥伴在掌子麵上挖煤的沙瓦爾,忽然聽不到車輪的響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安全燈不亮,加上煤粉飛揚,使人看不清。 「怎麼回事?」他喊道。 卡特琳回答說,她快熱死了,並且覺得心要跳出來似的。於是,他氣衝衝地說: 「蠢貨,不會像我們一樣,也把襯衣脫下來!」 這是德錫雷礦脈第一巷道的北端,離地面七百零八米,距罐籠站三公里。礦工們一提起這個地方,就有些談虎色變,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是在談論地獄一樣;他們往往只是搖搖頭,壓根不願談這些活像熱爐膛的深淵。巷道越向北延伸,離塔爾塔雷越近,最後通到地下火區。旺盛的地下火正在鍛燒地上的岩石。他們現在所在的掌子麵,平均溫度是四十五度。他們就工作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工作在冒著硫磺煙和臭氣的火焰之中,而這熊熊燃燒的火焰,就連在平原上過路的行人都能從岩石的裂縫中看得到。 已經脫去上衣的卡特琳猶豫了一會兒,把短褲也脫掉了。她赤著膊,裸露著大腿,用一根繩子把襯衣像圍裙一樣束在腰間,又重新推起車來。 「不管怎麼說,這樣總好受一些。」她大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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