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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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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女士們也加入了談話。格雷古瓦太太對這些將要忍饑挨餓的窮人表示非常憐憫,賽西兒則已經計劃著去分發麵包票和肉票。然而,埃納博太太聽人們說蒙蘇的礦工那樣窮困,卻感到驚訝。難道他們還不幸福嗎?公司給房子住,給煤燒,還給免費治病!由於她對這群人毫不關心,她所知道的僅僅是她背熟了的使巴黎來訪者感到驚訝的那一套,久而久之連她自己也相信了這些,因而她對這些人這樣忘恩負義的行為非常氣憤。 在這段時間裡,內格爾一直在嚇唬格雷古瓦先生。賽西兒並不使他討厭,為了討嬸母的歡喜,他願意娶賽西兒。但是他沒有露出絲毫愛慕的熱情,像他自己所講的那種有經驗而不著急的青年一樣。他自命為共和黨人,但這並不妨礙他極嚴厲地對待工人,也不妨礙他同貴婦人在一起時,俏皮地同她們開玩笑。 「我也不像我叔叔那樣樂觀,」他又說,「我擔心會出大亂子……所以,格雷古瓦先生,我勸您還是緊閉上皮奧蘭的大門,他們會搶您的。」 格雷古瓦先生的和善面孔上始終保持著微笑,他正要像父親般地比妻子對工人們表現得更加慈愛。 「搶我!為什麼要搶我?」他驚奇地喊道。 「您不是蒙蘇煤礦公司的一位股東嗎?您什麼也不幹,專靠別人的勞動過活。總之,您是個可惡的資本家,這就夠了……您瞧著吧,一旦革命成功,那就會把您的財產看作是搶來的錢,強迫您交出來。」 這一下子,格雷古瓦立刻失去了天真的平靜,失去了素日那種漫不經心的沉著。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的財產是搶來的?那難道不是我祖上千辛萬苦掙來的嗎?不是他們留給我們的嗎?我們不是為生意冒過各種風險嗎?難道今天我們把收入胡花了嗎?」 埃納博太太看到賽西兒和她的母親嚇得臉都變了色,急忙插嘴說: 「保爾在開玩笑,親愛的先生。」 但是,格雷古瓦先生已經氣壞了。當僕人送上一盤大蝦時,他糊裡糊塗地拿起三隻,立刻咬起蝦腿來。 「啊!我並不是說沒有揮金如土的股東。比方說,有人跟我說,部長們因為給公司辦了些事,就收到蒙蘇的賄賂。就說那位大人物吧,我這裡不說他的名字,他是位公爵,是我們股東裡最有勢力的一位,他那種揮霍無度的生活實在太不像話,他在女人身上,在酒宴上,在沒有用的奢侈講究上,不知揮霍了多少百萬……像我們這樣的老實人過著安分的生活,我們不搞投機事業,只要能依靠我們跟窮人們分得的一份合理地生活就滿足了!……這是哪兒的事呢!除非那些工人是最殘暴的土匪,否則他們連一個別針也不會搶我們的!」 內格爾看到格雷古瓦先生動了肝火,感到很有趣,但是也不得不安慰他幾句,使他平靜下來。大蝦盤子一直在傳遞著,只聽到嚼蝦殼的卡哧卡哧聲,這時候,話題又轉到政治上來。格雷古瓦先生還在哆嗦,但是不論怎樣,他認為自己是慷慨好施的人。他很懷念路易·菲利浦①。德內蘭則擁護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他說皇帝正在讓步的危險斜坡上向下溜滑。 ①路易·菲利浦(1830—1848在位),法國國王,二月革命時被逐逃至英國。 「大家想想一七八九年吧,」他說,「法國大革命正是由於貴族們的合謀和追求新奇的哲學才促成的……哼,今天資產階級以狂熱的自由主義,瘋狂的破壞,及其對老百姓的討好等,也在玩弄著同樣愚蠢的把戲。是的,是的,你們現在正在給魔鬼磨牙,好使他們把我們吞掉。你們就放心吧,它們將會把我們吞掉的!」 女士們讓他住嘴,並問起他的兩個女兒的消息,以岔開話題。露西現在馬西恩納跟一個女友一起唱歌,約娜正在畫一個老乞丐的頭像。但是,他在介紹女兒們的情況的時候,帶著心不在焉的樣子,兩眼一直盯著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電報、早把客人們忘到腦後的經理。德內蘭先生覺得在這些薄薄的紙張後面是巴黎,是董事們決定罷工進程的命令,他仍然不能放下他的心事。 「到底打算怎麼辦?」他突然問道。 埃納博先生一驚,然後含糊其詞地回復了一句: 「看看再說吧。」 「當然,你們的腰板硬,等等看沒什麼,」德內蘭高聲說道,「可是假使罷工擴大到旺達姆,我可就完蛋了。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讓-巴特礦整頓一新,我只有這麼一個礦井,只有依靠它不停地生產,才能維持……跟你實說吧,我現在可真為難啊!」 這種不由自主地坦白似乎打動了埃納博先生。他諦聽著,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計劃:在罷工沒有轉機的情況下,為什麼不借此良機使事情惡化下去,一直使鄰礦破產為止,然後用低價把它買過來呢?這是重新獲得董事們寵信的最保險的辦法,董事們多少年來一直夢想著把旺達姆霸佔過來。 「既然讓-巴特礦使你這樣發愁,何必不把它讓給我們呢?」他笑著說。 德內蘭後悔自己不該這樣訴苦,他喊道: 「我一輩子也不出讓!」 大家見他發起火來,感到很有趣。飯後的點心一端上來,大家終於忘掉了罷工的事情。一個蘋果排大受讚揚。然後太太小姐們討論起菠蘿蜜的做法來,大家認為菠蘿蜜也同樣味美。水果,葡萄和梨結束了這頓豐盛的、充滿愉快的午餐。當僕人給大家斟上代替過於平常的香檳酒的萊茵葡萄酒時,大家一齊興奮地談起來。 在用點心的這種融洽的氣氛中,內格爾和賽西兒的婚事無疑有了很大的進展。嬸母向侄子使眼色敦促他,於是年輕人表現得很親熱,他那溫和的面孔使剛剛被他所講的搶劫之事嚇壞了的格雷古瓦一家重新高興起來。埃納博先生看到妻子跟自己侄子那樣聲氣相求,刹那間那種可怕的懷疑又復活了,他好像在他倆互相交換的目光中覺察到他們曾發生過肉體關係。但是,想到擺在面前的這樁婚事,他又放了心。 希波利特端來咖啡,這時候侍女驚恐萬狀地跑進來說: 「老爺,老爺,他們來了!」 這是代表們來了。外面門響,他們感到有一陣恐怖的氣流從附近的房間裡穿過。 「叫他們到客廳裡去吧,」埃納博先生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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