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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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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個時候,保爾·內格爾來到了蒙蘇。他父親生前是普羅旺斯的一個上尉軍官,寡母住在阿維尼翁,指靠一點菲薄的年金生活,為了供養兒子念法國工業技術大學,一貫省吃儉用,每天只用白水就麵包度日。他從這個學校畢業時成績不好,他的叔父埃納博先生叫他離開學校,在沃勒礦井給了他一個工程師的職位。從那以後,埃納博先生就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在家裡單給他準備了一個房間,讓他在家吃住。這樣他就能夠把三千法朗薪水給母親寄去一半。為了給這種恩遇找一個藉口,埃納博先生說,一個獨身年輕人要在礦上為工程師準備的小屋中自己安家是很不方便的。埃納博太太立刻充當起好嬸母來,跟侄子你我相稱,設法使他生活舒適。尤其是在他初來的幾個月裡,她表現出慈祥的母愛,哪怕是最細小的事情也要叮囑到。不過,她終歸是個女人,悄悄地又露出了隱私。這個小夥子十分年輕,十分伶俐,並且在愛情上自有一套哲學。他立刻察覺出流露在她的鼻眼眉宇之間的悲觀情緒,這使他感到很高興。一天晚上,他很自然地撲到了她的懷裡。她表面上裝出她這樣做是出於仁慈,她說她心裡已經沒有愛情,只不過是願意做他的一個女友。的確,她並不嫉妒,她拿內格爾說的他非常厭惡的推車女工們來跟他開玩笑,並且還因為他沒有什麼年輕人的風流韻事可跟她談,她還生他的氣呢。後來,她熱中於給他成親,她企圖犧牲自己,給他找個有錢人家的姑娘。他們倆繼續暗度陳倉,藉以消遣,她把她那閒散的青春已去的女人所有的情思統統傾泄於此了。 兩年過去了。一天夜裡,埃納博先生聽到屋門前有人赤腳輕輕走過的聲音,立刻起了疑心。這種少有的事情可把他氣壞了,怎麼在他這裡,在他的家裡竟出了這種亂倫的醜事!但是,到了第二天,妻子明確地告訴他說,她給侄子選中了格雷古瓦家的賽西兒小姐,並竭力操持這門親事,表現得那樣熱心,以致使埃納博先生感到羞愧,覺得自己不該有那樣荒誕的猜疑。現在,埃納博先生對侄子只剩下感激之情,因為自從他來了以後,家裡就不再像以往那麼沉悶了。 埃納博先生離開梳妝室下樓時,恰好在前廳碰到內格爾回來。他好像對於罷工的事情感到很有趣的樣子。 「怎麼樣了?」叔叔問他。「就那樣,我到各個礦工村轉了一遭。看樣子他們倒十分老實……,我想他們會派代表來見你。」 這時候埃納博太太從樓上喊道: 「是保爾嗎?……快上來給我說說情況。真是奇怪,那些人生活得那麼幸福,竟然還鬧事!」 經理只好停止進一步追問罷工的情況,因為妻子把他的使者叫走了。他又坐到辦公室前,桌上堆著新來的一疊電報。 十一點鐘,格雷古瓦一家來了,守望在大門口的僕人希波利特,向公路兩頭不安地瞅了瞅,才趕緊把他們推進來,這種情況使格雷古瓦一家人感到驚異。客廳的窗簾遮得很嚴,他們直接被領到書房裡,埃納博先生請他們原諒在這裡接待他們,因為客廳正對大路,引人注目沒有什麼好處。 「怎麼!你們還不知道?」埃納博先生看到他們驚訝的樣子,接著說。 格雷古瓦先生聽說罷工終於爆發,只是泰然地聳了聳肩膀。哼!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這些居民都是老實人。格雷古瓦太太頷首表示同意格雷古瓦先生的看法,相信上百年來一直是馴服的礦工們,不會鬧什麼事。至於賽西兒,這一天顯得十分快活,丰韻健美的身體穿著一身橙色的呢料衣服,她聽說罷工這個詞兒微笑起來,因為這使她想起了關於到礦工村訪問和作施捨的許多事情。 這時,埃納博太太穿著一身黑綢衣服,由內格爾陪伴著進來了。 「唉,真討厭啊!」她一進門就嚷著說,「這些人,就不能等幾天!……我告訴你們,保爾不肯領我們到聖托瑪斯礦井去了。」 「那我們就待在這兒吧,這不是也很愉快嗎!」格雷古瓦先生親切地說。 保爾只向賽西兒和她的母親問了一聲好。嬸母認為他不夠親熱,很不痛快,向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去陪伴年輕姑娘。當她聽到他們在一起談笑的時候,便用慈母般的眼光上下左右不停地瞧他們。 這時候,埃納博先生看完了電報,又草擬了幾份回電。大家就在他面前談著話。埃納博太太解釋說,她從沒有照管過這間書房,它確實還保留著褪了色的舊紅紙,笨重的紅木家具和一些用破了的文件夾。過了三刻鐘,眼看快要吃飯了,這時候僕人通報說德內蘭先生來了。德內蘭先生帶著激動的神情走進來,向埃納博太太行了一個禮。 「哦!你們也在這兒呀?」他看到格雷古瓦一家說。 接著他激動地向經理說: 「情況還好嗎?剛才我的工程師告訴我……我那裡的工人今天早晨全下井了。但是,事情會擴大的,我還不放心……哎,你這兒怎麼樣?」 他是騎馬趕來的,從他那很像一個退伍騎兵軍官的大嗓門兒和有力的手勢中流露出不安。 埃納博先生開始向他講述確切的情況,這時候希波利特把飯廳的門打開了,於是埃納博先生中斷了談話,轉口說: 「跟我們一塊兒吃午飯吧。用點心的時候我再接著跟你說。」 「好,就這麼辦。」德內蘭先生回答,他憂心忡忡,沒說任何客氣話就接受了。 然而,他也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夠禮貌,就轉身向埃納博太太請求原諒。埃納博太太卻很親切,她吩咐擺上第七副餐具,然後請客人們入座:先讓格雷古瓦太太和賽西兒坐在埃納博先生左右,然後讓格雷古瓦先生和德內蘭分別坐在她的兩旁,最後是保爾,她把他安排在年輕姑娘跟她父親的中間。當大家剛開始用小吃的時候,她微笑著說: 「請大家多包涵,我本想給大家預備牡蠣的……星期一馬西恩納來了不少奧斯坦的牡蠣,我打算叫廚娘坐車去買……可是她怕挨石頭……」 一陣愉快的哄笑打斷了她的話。大家覺得這事兒很滑稽。 「噓!」心裡煩亂的埃納博先生阻止大家,同時向窗外的馬路瞥了一眼說:「沒必要讓人人都知道我們今天上午還在請客。」 「喏,這片香腸他們是永遠也吃不上的,」格雷古瓦先生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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