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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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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如果他們再亂搞,我非罵他們不可……難道紮查裡不應該孝敬我們一點嗎?他花了我們多少心血啊,是不是?那麼,就應該讓他在受女人累贅以前先報答報答我們……要是我們的孩子都立刻去為別人掙錢,那叫我們怎麼辦?還不如乾脆餓死算了!」 然而,她又平靜下來。 「我只是一般說說,將來再看吧……你的咖啡可真濃,放得夠多的。」 隨後,他們又談了一會兒別的事情,馬赫老婆就嚷著還沒給下班的人做飯,就趕忙走了。外面,孩子們又上學去了。有幾個女人站在門口,望著埃納博太太正沿著一排房子邊走邊指手劃腳地給她的客人們介紹礦工村的情況。這次訪問轟動了全村。那個翻地的清理工也停下來望了一陣,兩隻受驚的母雞在菜園裡亂竄。 馬赫老婆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勒瓦克老婆。這時候,公司的醫生萬德哈根大夫正從這裡路過。他身材矮小,事情非常多,整天忙忙碌碌,跑著去給別人看病。勒瓦克老婆跑到外面來攔住他說: 「先生,我睡不著覺,渾身疼……您給我想個辦法吧。」 萬德哈根大夫和她們完全用你我相稱,毫不客氣,停也沒停地回答說: 「你別說了,那是你咖啡喝得太多了!」 「先生,你來給我男人瞧瞧吧,」馬赫老婆也說,「……他的腿老疼。」 「你別說了,那是你把他累的!」 兩個女人直愣愣地站在那裡望著醫生的背影很快消失。 勒瓦克老婆和馬赫老婆失望地互相聳了聳肩,然後說:「進來坐會兒吧,我告訴你一件新鮮事……順便喝杯咖啡,剛煮好的。」 馬赫老婆推辭著,可是並不堅決。好吧!那就再喝點吧,免得叫她不高興。於是她走了進去。 房間裡又黑又髒,地面和牆上盡是一塊一塊的油垢,食櫥和桌子髒得發黏,房間裡那股邋遢人家的臭味令人發噎。布特魯正伏在火旁的桌子上,悶頭吃著留給他的那份燉牛肉。他雖然已經三十五歲,樣子卻還很年輕。他性情溫和,肩膀又寬又厚,像個壯小夥子。斐洛梅快三歲的頭生子小阿希勒站在他的前面,像一頭貪饞的小牲口,帶著乞求的神情,一聲不響地望著他。這位房客雖然長了一臉棕色的大鬍子,性情卻非常和善。他不時地往小阿希勒嘴裡塞一塊肉。 「等我放點糖,」勒瓦克老婆說著先把粗制紅糖放在咖啡壺裡。 她比布特魯大六歲,面容衰老醜陋,乳房垂到肚皮上,肚皮垂到大腿上,扁平的臉上長著一層灰不溜秋的汗毛,頭髮總也不梳。布特魯很痛快地就做了她的姘頭,對她毫不挑剔,就像他不挑揀吃用一樣,就是在湯裡吃出頭髮來也不見怪,就是一條被單三個月不洗也不在乎。布特魯的食宿費中也把她算了進去,她的男人常說:帳目公道結好友。 「噯,我早想告訴你,」她接著說,「昨天有人看見皮埃隆老婆在『絲襪』區那邊轉來轉去。你知道的那位先生在拉賽納家房後面等著她,後來他們就一起順著運河跑了……一個有夫之婦,這像話嗎,嗯?」 「咳!」馬赫老婆說,「皮埃隆在結婚以前還要給工頭送兔子,現在把老婆借出去不是更省錢了嗎!」 布特魯大笑起來,又往阿希勒嘴裡塞了一塊浸過湯的麵包心。兩個女人拿皮埃隆老婆痛痛快快地奚落了一頓。皮埃隆老婆長得並不出眾,卻十分愛俏,一天到晚只知道注意肉皮上的汗毛眼,梳洗打扮,擦油抹粉的。總之,這要看她丈夫是不是歡喜吃這一口兒。有些男人一心想往上爬,為了讓工頭替自己說句好話,什麼阿諛諂媚的事都做得出來。她們一直聊到鄰家一個女人跑來才住嘴。這個女人抱著一個九個月的娃娃,是斐洛梅的小女兒,名叫德錫雷。因為斐洛梅在選煤場吃午飯,所以托人把她的小女兒給她送去,她好坐在煤堆上喂她一會兒奶。 「我這個孩子,一分鐘也離不開我,一離開她就又哭又叫的。」馬赫老婆望著睡在懷裡的艾斯黛說。 她老早從勒瓦克老婆的目光裡看出了要催辦結親的事情,因而想把話岔開,但是沒能辦到。 「我說,無論如何也該把事情了結啊。」 最初,雙方的母親不謀而合地一致同意不結親。如果說紮查裡的母親是想讓兒子儘量多養幾年家,那麼斐洛梅的母親也一想到要失去女兒的薪水而生氣。沒什麼好急的,在斐洛梅剛有頭一個孩子的時候,她母親寧願養活著這個小崽子。可是這個孩子剛剛斷奶,斐洛梅又生了一個。這時候她母親覺得不合算了,於是就像一點兒虧也不吃的女人那樣拚命地催他們趕快結婚。 「紮查裡已經聽天由命了,」她繼續說,「沒有什麼可等的了……咱們看什麼時候辦吧?」 「等日子好過些再說吧,」馬赫老婆為難地回答說,「這種事兒真討厭!他們就像等不及結婚就非在一起不可似的……哼!我說話是算數的,要是卡特琳這麼胡鬧的話,我非把她掐死不可。」 勒瓦克老婆聳了聳肩。 「算了吧,她會跟別的姑娘一樣的!」 布特魯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從容不迫地在食櫥裡翻找麵包。準備用來給勒瓦克做飯的蔬菜、馬鈴薯和蔥擺在一個桌角上,由於沒完沒了地閒扯,勒瓦克老婆不知多少次拿起來又放下,只擇了一半。她又把蔬菜拿起來,忽然又放下,趕忙跑到窗口去。 「你看那是什麼……喏,埃納博太太領著客人。瞧,他們到皮埃隆家去了。」 這一下,兩個人又談論起皮埃隆的老婆來。啊!這是一定的,只要公司領人來參觀礦工村,總是徑直領到他們家裡,因為他們家裡乾淨。當然,決不會把她跟總工頭勾勾搭搭的事告訴人家。要是有幾個掙三千法郎,住房燒煤又不用花錢,而且還有人送禮的姘頭,當然能乾乾淨淨的。表面上乾淨,骨子裡可一點也不乾淨。在客人們待在對面皮埃隆家的這段時間裡,她們一直喋喋不休地議論著皮埃隆的老婆。 「他們出來了,」勒瓦克老婆最後說,「他們拐彎了……你瞧,親愛的,我想他們是去你們家了。」 馬赫老婆驚慌起來。誰知道阿爾奇擦了桌子沒有?再說,自己也還沒做飯!她說了一聲「再見」,顧不得向旁邊看一眼,一溜煙跑回家去。 然而,家裡是窗明几淨。阿爾奇看到母親不回來便鄭重其事地在腰上圍了一塊抹布當圍裙,做起飯來。她把菜園裡最後幾棵蔥頭拔來,又摘了些酸模,正洗著菜,還在火上燒了一大鍋水,等下班的人回來好洗澡。亨利和勒諾爾也出格地乖起來,專心致志地在撕一分舊日曆。老爺爺長命老也在那兒一聲不響地吸著煙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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