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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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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應該留在廢墟裡。衰老的權力在新裝飾過的屋子裡是不會舒服的。荒蕪的宮殿配上破破爛爛的制度最合適。 敘述昔日上議院內部的情形,等於敘述完全陌生的事物。歷史就是黑夜。歷史沒有第二種面貌。凡是退出舞臺的東西,沒有不立刻消失在朦朧裡的。佈景一換,一切都忘掉了。往事的同義詞是:不為人知。 英國爵士們的法庭設在西敏寺大廳,最高的立法廳設在一間特殊的大廳裡,叫做「爵士之家」,house of the lords。 除了不經國王召集從來不開會的英國上議院以外,西敏寺大廳裡還有兩個大法庭,它們的權力雖然比上議院低,但是比其他一切司法機關的權力都高。在大廳上層,它們佔用兩間毗連的套房。第一個是禦席法庭,規定由國王出席主持;第二個是大法官法庭,由大法官出席主持。前者是「正義」法庭,後者是「慈悲」法庭。大法官可以奏請國王開恩赦免;不過這是罕有的事。這兩個法庭現在還存在,它們解釋法律,作一些修改;法官的技巧在於把法典雕成判例。通過這個操作,讓法律盡可能地產生一些公道。西敏寺大廳是一個製造法律、適用法律的莊嚴的神殿。這個大廳的圓頂是栗木的,蜘蛛不可能在上面結網。其實法律裡的蜘蛛網已經夠多了。 這兒又是法庭又是議會。這兩個東西組成了至高無上的權力。長期議會自從一六四〇年開始以來,就感覺到需要這一把對革命有利的兩刃利劍。因此長期議會聲明它不但有立法權,同時還有司法權。 這個雙重的權力,從遠不可考的時期起,就賦給上議院了。我們剛才說過,法庭設在西敏寺大廳,立法廳設在另外一間大廳裡。 這個另外的大廳,也就是「爵士之家」,是一個狹長的屋子。白天,光線從四個深深嵌在屋頂上的窗戶裡透進來,除此以外,國王的華蓋上面還有一個帶窗簾的、有六塊玻璃的牛眼窗。夜裡,除了裝在牆上的十二座半圓形的多支蠟燭台以外,並無其他的照明設備。威尼斯的元老廳比這兒還要暗。這些掌握生殺之權的貓頭鷹喜歡昏暗。 爵士們聚會的大廳上面是一個拱形圓頂,梁是金黃色的,還有許多多面體塑像。下議院的大廳是平頂的。君主國的每一個建築物都有它的意義。爵士們的長廳,一頭是門,另外的一頭是國王的寶座。離門幾步的地方橫著一道木柵,類似一條邊界,說明平民到此為止,再過去就是爵士們的地盤了。在寶座右首是一個壁爐,上端有紋章,另外有兩個大理石浮雕,一個內容是五七二年卡司窩弗征服不列顛人的勝利;另外一個是丹斯塔布爾城的地圖,上面有四條大街,類似世界的四個部分。國王的寶座是放在一個有三級臺階的平臺上的。寶座叫做「國王的椅子」。 兩邊牆壁上掛的是伊麗莎白賜給爵士們的壁毯,上面是一幅幅的西班牙無敵艦隊從離開西班牙起、一直到在英國面前覆滅為止的連環畫。巨大的船身都是金線和銀線繡的,因為年深月久,已經發黑了。寶座右首,在蠟燭台隔開的掛毯那兒,放著為主教們預備的三排席位;左面放著為公爵、侯爵和伯爵們預備的三行席位,排列成行,一層一層的,中間留著走道。第一排三個凳子上坐的是公爵,第二排三個凳子上坐的是侯爵,第三排三個凳子上坐的是伯爵。子爵們的席位是橫列在寶座對面的,在子爵背後和木柵中間才是男爵們的兩條凳子。寶座右首的高凳子上,坐的是坎特伯雷和約克的兩位大主教;中間一排席位上坐的是倫敦、竇漢姆和溫徹斯特的三位主教,其餘的主教都坐在下面的凳於上。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其他的主教中間有個極大的區別,大主教是「上天指定的」主教,其他的主教,不過是「上天認可的」主教。在寶座右首,還有一個替威爾士親王設的座位,左首則是一些為皇族公爵預備的折疊式的椅子;在這些椅子後面有一級臺階,那是專為未成年的爵士們設的席次,他們沒有發言權。到處都是百合花,爵士們以及國王頭頂上的四壁上,飾著巨大的英國國徽。爵士們的兒子和貴族階級的嗣子都站在華蓋後面和牆壁中間,有權觀看辯論。在大廳盡頭的寶座和三面上議員的議席中間,留著一塊很大的四方形空地,鋪著華麗的地毯,交織著英國國徽,放著四個羊毛坐榻:一個在寶座前面,上面坐著大法官,兩邊放著權標和大印;一個在主教們的席位前面,上面坐著裁判官,他們是國家的顧問官,有權投票而無權發言;一個在公爵、侯爵和伯爵們前面,上面坐著國務大臣;還有一個在子爵和男爵們前面,上面坐著皇家書記官和議會書記官,並且有兩個屬員伏在上面跪著寫字。在這個地方的正當中,是一張很大的桌子,鋪著桌布,放著一卷卷的文件、記錄冊子、傳票和幾隻巨大的雕花銀墨水壺,四隻角上放著高蠟燭台。爵士們根據年資,也就是說,每人依照自己的爵位建立日期就座。席次根據爵位劃分,同樣的爵位又以年資區別前後。在木柵那兒站著黑杖侍衛長,手裡拿著權杖。門裡邊的是侍衛軍官;門外邊的是黑杖司儀官,他的職務是在開庭時用法國話大叫三次:「開——喲!」把重音放在第一個字上,聲音特別嚴肅。司儀官旁邊站著大法官的持權標的律師。 在皇家的儀式中,普通的爵士們戴冠冕,神職爵士們戴主教帽。 大主教的帽子上繡著公爵冠;普通的主教因為地位比子爵低,帽子上繡著男爵帽。 我們應該指出一個有教育意義的奇怪現象。在寶座、主教和爵士們的席位中間的這個方形空地上,跪著官員。這跟法國開國時兩個朝代的古議會的情形相同。法國政權的表現方式也如同英國的一樣。遠在八五三年,英克馬寫了一篇de ordinatione sacri palatip①,他描述的簡直就是十八世紀西敏寺上議院議會的情形。委實奇怪!現場記錄遠在九百年前就已經寫好了。 ①拉丁文:《皇家會議一瞥》。 歷史是什麼?歷史是把古人的事情告訴現在的人。英克馬卻恰恰相反,把現在的事情告訴古人了。 議會必須七年召開一次。 上議員們關著門秘密討論。下議員的辯論則是公開的。公開貶低身分。 爵士的數目沒有限制。召集上議員是對王權的威脅。這是統治的手段。 在十八世紀初期,上議院的名額已經很多了。後來還在不斷地增加。削弱貴族階級是個有政治意義的策略。伊麗莎白把貴族階級壓縮到六十五名爵士,大概是犯了錯誤。數目越少越厲害。在集會中,會員越多頭兒越少。詹姆士二世懂得這一點,他把上議員增加到一百八十八人,或者說一百八十六人,如果我們不把寢宮裡的朴茨茅斯和克利夫蘭兩位公爵夫人算進去的話。在安妮做女王的時候,連主教計算在內,一共是二百零七個爵士。如果不把女王的丈夫肯伯蘭公爵計算在內,一共是二十五位公爵,最早的是諾弗克公爵,他是天主教徒,沒有列席;後進的是劍橋公爵,漢諾威的選帝侯,雖然他是個外國人,卻出席參加議會。溫徹斯特是「英國獨一無二的」侯爵,如同阿斯托加是西班牙獨一無二的侯爵一樣;他是雅各賓黨人,沒有出席。有五位侯爵,最早的是林賽侯爵,末一個是羅狄安侯爵。七十九位伯爵,最早的是德貝伯爵,末一個是伊斯來伯爵。九位子爵,最早的是希爾佛爾子爵,末一個是隆斯德爾子爵。六十二位男爵,最早的是阿布加文尼男爵,末一個是赫維男爵,赫維爵士是最末了的男爵,稱為「殿后上議員」。至於德貝,因為他前面有牛津伯爵和什留斯布裡及肯德伯爵,所以在詹姆士二世時是第三位伯爵;可是到了安妮在位的時候,卻變成了最早的伯爵。還有兩位大法官的爵位已經從男爵的名冊中消失了:一個是維魯南男爵,歷史上承襲這個爵位的是培根爵士;另外一個是維姆男爵,歷史上承襲這個爵位的是傑弗理!兩個可怕的名字。在一七〇五年,二十六位主教只有二十五位出席,吉士特的主教職位是一個空缺。在主教當中,有些是爵位很高的貴族,如牛津的主教威廉·泰爾波,是新教的首領。其他的都是些卓越的博士,如約克的大主教約翰·沙普,做過瑙威池修道院院長;羅徹斯特的主教詩人托馬斯·斯普刺特,是個患中風的老頭兒;還有林可恩的主教韋克,他後來死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任上,是波胥埃的勁敵。 在重要的關頭上,這一群莊嚴的爵士接到了國王召集議會的通知以後,穿著長袍,頂著假髮,戴著主教的高冠或者帶羽毛的帽子,靠著議院的牆壁各就各位;他們一排一排的腦袋和牆上在暴風雨中覆滅的、隱隱約約的無敵艦隊,都仿佛在說:「連暴風雨也服從英國的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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