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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這些就是貴族階級的貢獻。我們得承認,並不是出於他們的本心,而且代價也很大,因為貴族階級是個龐大的寄生蟲。儘管如此,畢竟還是一些重大的貢獻。路易十一、黎塞留和路易十四的專政,以及在法國搞的那些土耳其式的玩意兒:如建立蘇丹式的政權呀,壓制臣民呀,使用王權濫施杖刑呀,淩辱平民呀,等等,英國的爵士都加以制止,貴族階級好比一道牆,一邊擋住國王,一邊保護人民。他們用對待國王的蠻橫來贖買他們對待人民的傲慢。雷塞斯特伯爵西門就對亨利三世說過這句話:「國王,你撒謊!」爵士們約束國王,在打獵上傷害他最敏感的地方。比如:每個爵士到了御花園裡有殺死一條鹿的權利。他們在那裡跟在自己家裡一樣。在倫敦塔裡,國王的津貼標準不比一個爵士的高,就是說,每星期十二英鎊。這是應該感謝上議院的。還有,爵士們廢立國王,我們也應該感謝他們。他們驅逐「失地王」約翰,剝奪愛德華二世的王權,廢黜理查二世,粉碎亨利六世的政權,給克倫威爾準備好條件。查理一世也有路易十四的雄心!只是因為克倫威爾的緣故才沒有表現出來。說到這裡,我們順便談談克倫威爾覬覦貴族爵位的事實,雖然沒有歷史家注意過。其實,這就是克倫威爾所以要與伊麗莎白·鮑歇爾結婚的原因,因為伊麗莎白是一個姓克倫威爾的鮑歇爾爵士(這個爵位在一四七一年被廢棄)的後裔和繼承人。也是一個姓鮑歇爾的羅勃沙特爵士(這個爵位在一四二九年被廢棄)的後裔和繼承人。由於重要的事件不斷發生,克倫威爾發現用黜廢國王的手段來獲取政權,比恢復爵位、利用上議院取得政權容易。對爵士們用的儀式,有的時候是不吉利的儀式,也能用在國王身上。倫敦塔的兩個武士,肩荷斧頭,押解一個被控告的爵士到議會法庭前受審,這個儀式對國王也同樣可以適用,正如同它可以對任何其他的貴族適用一樣。上議院有一個行動計劃,並且一直貫徹了五個世紀。他們也有疏忽和軟弱的日子,譬如說,有那麼出奇的一次,他們讓朱裡亞二世①的帆船載來的奶酪、火腿和希臘酒給迷惑住了。英國的貴族是不信任人,傲慢難馭,機警多疑的愛國者。在十七世紀末期,一六九四年,他們制定的十條法案,剝奪了掃桑波頓州的司托克布立治城派送議員參加議會的權利,並且強迫下院議員宣佈這個城的選舉無效,因為那兒有羅馬派舞弊。他們責令約克公爵詹姆士宣誓背棄天主教,詹姆士拒絕了,他們於是廢除他的王權。儘管這樣,詹姆士還是繼續統治英國;不過爵士最後還是抓住機會,把他驅逐出去。這個貴族階級在它長期的存在中,一直有進步的傾向。它不時發出珍貴的光輝,只有現在它快要完蛋的時候除外。在詹姆士二世時代,它使下議院保持四十六名平民議員對九十二名騎士議員的比例。森堡的十六位內廷男爵來對抗二十五個城市的五十個平民議員,也足足有餘了。這個貴族階級雖然腐敗和自私,可是在某些時候還是非常公道的。它是受到刻薄的判斷了。歷史是袒護下議員的。這是一個值得爭論的問題。我們認為爵士們所玩的一套倒是極其偉大的。寡頭政治是野蠻狀態的獨立自主,可是畢竟是獨立自主。就以波蘭來打個比喻吧,它名義上是個王國,而實際上卻是一個共和國。英國的爵士們不信任國王,所以把他放在他們的監護之下。他們時常表現出他們比下議員更會使國王頭痛。他們會「將」國王的「軍」。於是,在那奇特的一年,一六九四年,三年議會案因為威廉三世的反對,被下議院否定以後,卻被爵士們通過了。威廉三世盛怒之下,取消巴斯伯爵在彭登尼斯城堡的管理權,削去摩當子爵的一切職務。上議院是王國中心的一個威尼斯共和國。它的目的是要把國王降為威尼斯共和國的總督。並且把從國王手裡奪來的權力交給人民。

  ①十六世紀的教皇。

  國王懂得這一點,他憎恨貴族階級。雙方都努力削弱對方。每一方所失去的東西都落在人民手裡。這兩個盲目的力量——君主專制和寡頭專政——都沒看出,它們是在為第三者——民主政體——服務。在上一世紀,能夠絞殺斐勒茲爵士那樣一個貴族,對國王說來是多麼痛快的事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是用絲繩子絞死他的。多客氣!

  「我們決不絞死一個法國的爵士。」黎塞留公爵驕傲地說。同意。他們不過砍掉他的腦袋。還要客氣呢!芒模倫西一坦卡維爾簽名時總是簽「法國和英國的爵士」,把英國的爵位放在第二位。法國的爵士地位比較高,權力比較小,保住的地位比權力高,優先權比統治權大。他們和英國爵士的區別,正如虛榮心和驕傲的區別。對法國的爵士來說,能夠比外國親王、西班牙的大公和威尼斯的貴族佔先;讓法國的元帥、總指揮和海軍上將在議會裡坐坐小凳子(哪怕他是土魯斯伯爵或者路易十四的兒子也要坐在那兒);辨別哪些公爵是從父系,哪些公爵是從母系繼承來的;使普通伯爵(如阿爾瑪尼亞伯爵或者阿爾培伯爵)的地位和上議員伯爵(如厄弗洛伯爵)的地位保持一定的距離;研究法國的爵士滿了二十五歲,在什麼場合應該戴聖神勳章,什麼場合戴金羊勳章;設法使議院年資最老的于賽公爵跟宮廷年資最老的特來維爾公爵對抗;規定選舉人應該有多少侍從和馬車的馬匹;讓首相叫他們「大人」;爭論馬恩公爵的上議員資格是不是跟歐伯爵一樣從一四五八年開始的;從斜對角或者從牆邊穿過大廳;諸如此類,都是重大的事件。對英國爵士來說,只有航海法,宣誓條例,徵募歐洲軍隊,海上霸權,驅逐斯圖亞特王朝,與法國作戰等等,才是大事。一邊是禮教高於一切;一邊是主權高於一切。英國爵士有實際收穫,法國爵士徒有虛名。

  總的來說,上議院是進步的開端;對文明來說,這是個了不起的成就。它有替一個國家莫立基石的光榮。它是人民團結的第一個表現:英國人的抵抗力量,這個隱秘的和所向無敵的力量,就是在上議院裡產生的。男爵利用一連串打擊王朝的法規,替王朝的最後崩潰開闢了道路。上議院到了今天,才對他們不情願做的,不知不覺做出來的事情,感到詫異和悲傷。不過事已至此,無法挽回了。這哪裡是什麼讓步!這是物歸原主。這一點,老百姓並不是不知道。「我賞給你們,」國王說。「我收回自己的東西,」老百姓說。上議院以為它建立的是自己的特權,誰知卻變成了人民的權利。兀鷹(貴族階級)孵鷹蛋(自由)。

  今天,蛋殼破了,鷹在天空翱翔,兀鷹快要死了。

  貴族階級奄奄一息,英國卻在壯大。

  不過,我們應該替貴族階級說幾句公道話。它曾經跟王朝抗衡,勢均力敵。它阻止了君主專政,建立起保護人民的柵欄。

  現在讓我們謝謝它,把它埋葬起來吧。

  第三章 從前的西敏寺大廳

  西敏寺旁邊有一座古老的諾曼底皇宮,在亨利八世時被燒毀。兩邊的偏殿倖免於難。愛德華六世把上議院和下議院分別設在這兩個偏殿裡。

  現在兩個偏殿和兩間大廳都不存在了。已經全部翻造了。

  我們已經說過,現在再說一遍,今日的上議院與往昔的上議院已經毫無類似之處。在拆毀舊殿的時候,他們或多或少的把往昔的習慣也拆毀了。掘紀念碑的丁字鎬對法律和習慣也有影響。一塊古碑倒下來的時候,不會不帶走一條古老的法律。把一個一向設在方廳裡的元老議會遷到圓廳裡,它就不再是同樣的東西了。軟體動物的形狀是隨著外殼變的。

  如果你希望保存一件古老的事物,不管它是屬￿人類的還是屬￿神的,是一個法典還是一種教義,是一個古代貴族制度還是一個祭司制度,千萬不要去修理它,連外表也不要動。頂多打上一個補釘就夠了。譬如說,耶穌會就是天主教教義的補釘。對待建築物同對待一種制度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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