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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巴基爾費德羅繼續說下去:

  「除了這座宮殿以外,您還有一座洪可斐爾宮,比這座還要大。還有克朗查理堡,這是老愛德華時代的一座堡壘,您的上議員的爵位就是從這兒世襲來的。您有十九個私人法官,他們管轄的村莊和農民也是屬￿您的。作為貴族和爵士,您的旗幟下大約有八萬名家臣和佃農。在克朗查理,您就是法官,是所有的財產和生命的法官,您有自己的男爵宮廷。國王不過比你多一項造幣權。國王照《諾曼底法》的說法是『貴族的首領』,有設置法院、宮廷以及coin的權利。Coin就是鑄造貨幣。在您的領地裡,您差不多就是國工,跟國王在自己的王國裡一樣。作為男爵,您有權在英國設一個有四根柱子的絞刑架;作為侯爵,您有權在西西里設一個有七根柱子的絞刑架;普通爵土的法院的絞刑架只有兩根柱子,有領地的爵士是三根,公爵是八根。照《諾宋伯古憲章》的說法,您還是親王。您跟愛爾蘭姓彭威的華冷西亞子爵和蘇格蘭姓安古斯的翁法維爾伯爵都有親戚關係。您和康布爾、阿爾瑪納和麥加蘆莫一樣,是一族的族長。您有八座城堡,如雷古佛、蒲登、赫爾一開拖、亨勃爾、麻理坎伯、公台士、屈羅華特萊士,等等。對費林茂埃的泥炭場和特倫林特河上的採石場,您有課稅權。此外,潘雷卡士全境和一座大山也是您的財產,山上還有一座古城,古城叫範苛頓,山名是摩爾恩裡。所有這些財產每年給您帶來四萬英鎊的收入,換句話說,就是一百萬法郎,一個法國人如果能得到四十分之一就心滿意足了。」

  巴基爾費德羅講呀講的時候,越來越驚奇的格溫普蘭陷入了回憶。記憶力好比深谷,一個字就能攪動穀底。巴基爾費德羅所說的所有名字,格溫普蘭都知道。它們是寫在篷車裡兩塊木板最後幾行的,格溫普蘭在篷車裡度過了自己的童年,由於他的眼睛時常機械地在木板上蕩來蕩去,他結果把這些名字都記在心裡了。這個被人拋棄的孤兒,在走進成茅茨的篷車的時候,他的財產目錄已經在那兒等他了,這個可憐的孩子早上醒來,第一個吸引他漫無目的的目光的東西,就是他的貴族領地和爵位。這件古怪的小事更加使他驚異不止,十五年來,這個流動戲院的小丑,從這個十字路口流浪到那個十字路口,拾觀眾賞的銅板,吃麵包屑,一天一天地混飯吃,兩份貼在他的不幸生活上的財產目錄,卻一直在跟著他旅行。

  巴基爾費德羅用食指碰了一下桌子上的銀箱:

  「我的爵爺,這個銀箱裡有二千幾內亞,這是仁慈的女王送來給您臨時用的。」

  格溫普蘭動彈了一下。

  「給我的父親于蘇斯好了,」他說。

  「是,我的爵爺,」巴基爾費德羅說。「泰德克斯特客店裡的于蘇斯。送我們到這兒來的白帽法學家馬上就要回去,那就讓他送去得了。說不定我還要到倫敦去一趟。那麼我也可以送去。交給我辦吧。」

  「我要自己送去,」格溫普蘭又說。

  巴基爾費德羅收起笑臉,說:

  「不可能。」

  說話的聲調能夠加重語氣。巴基爾費德羅就是用的這種聲調。他停了一下,仿佛是要在他剛說的這句話後面加一個句點。接著他用一種尊敬和一個反僕為主的奴隸的奇怪聲調,說了下去:

  「我的爵爺,這兒是您的官邸科爾尤行宮,就在女王的溫莎宮附近,離倫敦二十三英里。誰也不知道您在這兒。一輛關好車門的馬車在薩斯瓦克監獄門口等您,您就是乘這輛馬車來的。領您到這座宮殿裡來的人不知道您是誰,不過他們認識我,這就夠了。您能夠到這個套房裡來,是因為我有一個秘密的鑰匙。這裡的人已經睡了,這時光不能去驚醒別人。所以我們有時間作一番解釋,其實也是很簡單的解釋。我現在就開始。我是女王陛下派我來的。」

  巴基爾費德羅一面說話,一面翻銀箱旁邊的那卷檔案。

  「我的爵爺,這是您的上議員證書。這是您的西西里侯爵證書。這是您八個男爵領地的羊皮紙證件和契據,上面蓋著十一個國王的印,從肯特的國王巴德來起,一直到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國王詹姆士六世及詹姆士一世為止。這是您的特權證書。這是您的租契以及您的封地、采邑、領土、土地和產業的契約及其詳細說明。在您頭上,在天花板上的這個紋章裡的是您的兩個冠冕,一個是男爵的珍珠帽,一個是侯爵的莓葉冕。這兒,在您的衣櫥裡,靠這一邊放的是貂皮滾邊的紅絲絨上議員長袍。就在今天,幾個鐘頭以前,大法官和英國紋章局長得到您跟兒童販子阿爾卡諾納對質結果的消息,已經從女王陛下那兒受到了命令。陛下按照自己的願望在上面簽了字,女王的願望就是法律。各種手續都辦好了。明天,不會遲于明天,上議院將接受您為上議員;最近幾天,那兒正在討論王室提出的一項議案,議案的目的是提議把女王的丈夫肯伯蘭公爵每年的津貼提高十萬英鎊,也就是說二百五十萬法國法郎;您可以參加討論。」

  巴基爾費德羅停下來,慢慢地喘口氣,接著說:

  「不過現在什麼還沒有決定。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英國的上議員的。除非您心裡明白過來,否則這一切仍舊可以取消。一個事變還沒有出現就煙消霧散,這在政治上是屢見不鮮的。我的爵爺,現在大家還未曾提到您。上議院到明天才知道這件事。為了國家的利益,所有關於您的事情一直是保持秘密的,這跟國家的利害關係很大,所以,現在已經知道您的存在和您的權利的幾個嚴肅的人,可以把這些事情統統忘掉,如果國家的利益要求忘掉它們的話。本來是在黑暗裡的,還可以留在黑暗裡。要把您除去是很容易的。這跟您有一個哥哥這個事實一樣明顯。您的哥哥是您的父親和一個女人的私生子,這個女人在您的父親流亡期間,當了查理二世的情婦,因此,您的哥哥現在也在宮裡,所以儘管您的哥哥是個私生子,您的上議員資格還是可以落在他頭上。您高興這樣嗎?我想您不會願意的。好吧,一切全在您自己。必須服從女王。只有到了明天,您才離開這個住所,坐女王的車子到上議院去。我的爵爺,您願意當英國的上議員嗎,願意還是不願意?女王正要借重您。不久要指定您為皇親國戚。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現在是您決定的時刻。命運不會打開這扇門,不關上另外一扇門的。不能向前走了幾步,再向後退一步。人一走進榮華世界,身後的事物就統統消失了。我的爵爺,格溫普蘭已經死了。您聽明白了嗎?」

  格溫普蘭從頭到腳哆嗦了一下,接著他定下心來,說:

  「明白了。」

  巴基爾費德羅笑了,他鞠了一躬,把銀箱放在他的披風底下,走了出去。

  第五章 自以為是記得,其實是忘了

  對於人類的靈魂來說,這些奇怪的變化說明什麼呢?

  格溫普蘭在被舉到頂端的同時,被推入另外一個深淵。

  他感到眩暈。

  雙層的眩暈。

  上升的眩暈和下降的眩暈。

  悲慘的結合。

  他感覺到上升,沒有感覺到下降。

  看見一個新的天際是可怕的。

  遠景可以給你出主意。不見得永遠都是好主意。

  他看見的是一個仙境似的雲洞,說不定是一個陷阱;雲開了一個洞,露出一塊深藍的天。藍到發暗的程度。

  他站在高山頂上,能夠看見世間的王國。

  這座高山很可怕,正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樣,可怕到無法揣測的程度。在這座山頂上的人如在夢中。

  誘惑是山上的深淵,誘惑的力量是那麼強,以致地獄希望在這個山頂上破壞天國,所以魔鬼把天主帶到這兒來①。

  ①指撒旦在山上誘惑耶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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