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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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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來說: 「死了。」 隨後又補充一句: 「是被狂笑害死的。」 「沒有關係,」州長說。「招供以後,不管他死了也好,活著也好,不過是個手續問題。」 接著,州長用那束玫瑰花指指阿爾卡諾納,吩咐鐵棒官說: 「今天晚上就把這具屍首弄出去。」 鐵棒官點點頭,表示服從。 州長又補充說: 「墓地就在監獄對面。」 鐵棒官又做了一個表示服從的姿勢。 書記官在不停地記錄。 州長左手拿著玫瑰花,另外一隻手拿起他的白色權杖,筆直地在一直坐在那兒的格溫普蘭面前站定,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仰起頭,擺出另外一副莊嚴的架子,望著格溫普蘭的臉說: 「謹向大人致敬。卑職撒來州州長費力浦·但澤爾·巴生騎士在接到女王陛下直接的特殊命令和英國大法官大人的恃許之後,即於州政府的職員兼書記官沃布裡·多克米尼克紳士及法定官員的協助下,在這項任務的職權範圍內,根據海軍部轉來的文件,進行了審問,並記錄在案。在審查了證物和簽名,看過、聽過各項聲明之後,即行對質。凡有關證明和調查的各項法律手續都—一進行完畢,現在已經作出了公正的、正確的結論。為了使權利歸於應該享受的人,茲特正式宣佈大人是克朗查理和洪可斐爾男爵,西西里科爾龍侯爵,英國上議員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願上帝保佑您。」 他說完鞠了一躬。 除了劊子手以外,所有在場的人:法學家,醫生,承法吏,鐵棒官,都在格溫普蘭面前鞠躬,他們的敬禮比州長的還要地道,簡直一躬到地。 「哎呀!」格溫普蘭叫起來了,「趕快喊醒我!」 他站起來,面色鐵青。 「我來把您喊醒,」一個我們還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說。 從一根石柱後面走出一個人。自從那塊大鐵板替這支警察人員讓開通路以後,沒有另外的人走進地窖,顯然,這人是在格溫普蘭來到以前就待在這個黑影裡的,這大概是個專門在黑暗裡觀察的人,他站在那兒想必有一定的職權和使命。這是一個臃腫的胖子,戴著宮廷假髮,穿一件旅行披風,態度恭謹,說得恰當一點,他已經不年輕了。 他行了一個禮,又恭敬,又利落,只有在貴人手下當家院的紳士才有這種丰采,一點沒有官吏的那股彆扭勁兒。 「是的,」他說,「我來把您叫醒。您已經睡了二十五年了。您一直在做夢,現在該醒過來了。您以為您是格溫普蘭,其實您姓克朗查理。您以為您是平頭百姓,其實您是貴族。您以為您是最下層的人,其實您是最高貴的。您以為您是個賣野藥的,其實您是個上議員。您以為您是個窮人,其實您是大富大貴之人。您以為您是微賤的,其實您是偉大的。醒過來吧,我的爵爺!」 格溫普蘭用很低的聲音,一種透露出一定的恐怖成分的聲音,喃喃地說: 「這一切都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是說,我的爵爺,」胖子回答,「我叫巴基爾費德羅,我是海軍部的官吏,這個漂浮物,阿爾卡諾納的這個葫蘆,是在海邊上找到的,它被人拿到我這兒,由我親手啟封,這是我的職位的責任和特權,我在海岸漂流物品科辦公室,當著兩個發誓保守秘密的人的面前打開它,這兩個人是下議員,一個是巴斯城選區的威廉·布拉斯威斯,另一個是掃桑波敦選區的湯麥斯·喬維斯,這兩個證人記載並且證實葫蘆的內容,在啟封記錄上簽名以後,就交給我了,我報告了女王陛下,然後接到女王的命令,所有必要的法律手續,都在這種微妙的材料所要求的慎重之下完成了,最後的對質手續剛才也做過了。意思是說,您有一百萬的年金,意思是說您是大不列顛聯合王國的爵士,國家的立法者和法官,最高的法官,最高的立法者,穿貂皮滾邊的深紅色的衣服,跟皇族平起平坐,地位跟君王一樣,頭上戴的是元老冠,還要跟國王的女兒——一位公爵小姐——成婚。」 這個突然的變化好像沉雷壓頂,格溫普蘭昏過去了。 第二章 漂流物沒有迷路 整個的故事都是一個在海邊上拾到一個葫蘆的大兵引起來的。 我們現在把這件事說明一下。 每一個事實都是齒輪的一個牙齒。 有一天退潮的時候,伽爾肖堡壘兵營裡四個炮兵中間的一個,在沙灘上拾到一個被海潮沖上來的柳條葫蘆。這個已經黴爛的葫蘆是用一隻塗了柏油的塞子封住的。這個炮兵把這個漂流物交給了堡壘的上校,上校把它轉交給英國海軍上將。交給海軍上將就等於交給海軍部;而對漂流物來說,海軍部就是巴基爾費德羅。巴基爾費德羅打開葫蘆的封口,把它交給女王。女王馬上閱讀了這個文件。於是她召見兩位很有地位的顧問,商量了一下,一個是大法官,他在法律上是「英國君王的良心的守護人」,另一個是世襲宮廷典禮司長,他是「紋章和貴族後裔的法官」。英國上議員、天主教徒、諾爾福克公爵湯·霍華,派他的紋章局局長貝東伯爵亨利·霍華聲明,他完全同意大法官的意見。當時的大法官是威廉·古柏。千萬不要把這位內閣首相跟與他同時的另外一個同名的人混淆在一起,這個同名人是一位解剖學家,比德盧的詮注家,他差不多在厄田·阿柏夷在法國發表《骨骼史》的同時,公佈了《肌肉論》;一位外科學家跟一位爵士是迥不相同的。威廉·古柏爵士是在龍克維爾子爵塔爾堡·耶爾維頓的案件上出名的,因為他判決:「從憲法上說,一位上議員的複位比一位國王重得王位還要重要。」在伽爾肖拾到的那個葫蘆引起了他極大的注意。發表這個格言式判決的人自然喜歡它能夠實行。現在是一位上議員複位的機會。格溫普蘭在大街上有一面招牌,很容易找到。阿爾卡諾納也是如此。囚禁犯人的監獄雖然讓他們在裡面發黴,可是卻能夠保藏他們,如果囚禁也能叫保藏的話。交給巴士底監獄的囚犯,難得有人去打擾他們。監獄是不輕易掉換的,正像人不輕易掉換棺材一樣。阿爾卡諾納還關在恰泰姆方塔裡。只要一伸手就能找到他。於是他們把他從恰泰姆解到倫敦來。同時派人到瑞士去調查。每一個事實經過查對,都是確實的。他們從維浮和洛桑的檔案裡把流放中的林諾爵士的結婚、孩子的出生以及孩子的父母的死亡證件調來,為了「以備不虞之需」,每一個證件都是兩份,自然兩份都是經過官方證明的。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用當時所說的「皇家速度」完成的。依照培根①的建議並且付諸實行的、由布拉克斯通寫成的法律草案的說法是「鼴鼠窩的秘密行動」,這項法案上規定,凡是有關大法官官署、國家以及叫做「上議院事務」的公事,必須用這個辦法進行。 ①培根(1561—1626),英國哲學家。 「國王的命令」和傑弗理的簽名也證實了。對於從病理學上研究過這類叫做「逸興」的怪癖的人來說,這份「國王的命令」也就不足為奇了。詹姆士二世似乎應該把這種事情隱瞞起來,可是他為什麼會留下這張筆據,使他的行為受到牽連呢?厚顏無恥。傲慢,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嘿!您以為只有妓女才不知羞恥嗎?國家的利益也跟妓女一樣。Et sc cupit ante videri①。自己犯了罪,而且還引以為榮,這就是全部的歷史。國王跟苦役犯一樣,文身黥首。有的人得到了逃脫警察和歷史的毒手的好處,卻心裡不痛快,因為別人不知道是他幹的。請你們看看我胳膊上這個花紋:一個愛神廟和一顆被箭刺透的燃燒著的心,我是拉色乃爾。「國王的命令」。我是詹姆士二世。有的人幹了一件壞事,當場留下一個標記。老臉皮厚地留下自己的姓名,使人忘不了他的惡跡,這是為非作歹的人目中無人的狂妄。克利斯丁抓住摩納代斯基②,逼著他懺悔,然後派人把他殺掉,她聲明說:「我是住在法國國王那兒的瑞典王后。」世上有一種掩飾自己的暴君,如梯伯爾③,還有一種自誇己能的暴君,如腓力普二世。前者比蠍子還毒,後者比豹子還殘忍。詹姆士二世是第二類的變種。大家都知道,他的面色安詳,愉快,這一點跟腓力普不同。胖力普總是繃著臉,詹姆士總是很高興。兩人同樣殘酷。詹姆士二世是個笑面虎。他跟腓力普二世一樣,幹了壞事,還能心安理得。他是個受上天保佑的妖怪。所以他用不著遮遮掩掩,他做的害人事都是從神權來的。他也樂意在自己身後留一批西芒伽斯④檔案,把他幹的傷天害理的事—一編號,注明日期,分門別類,加上標簽,整理得井井有條,每一類都有一個特別的格子,跟藥劑師實驗室裡的毒藥一樣。在自己的罪行上簽名畫押,也正是皇家作風。 ①拉丁文:人家還沒有看見她,她就在那兒飛媚眼了。 ②十七世紀瑞典女王克利斯丁的寵臣。 ③羅馬暴君。 ④西班牙小城名,那兒有一批古代留下來的檔案,很有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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