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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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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下的每一樁罪惡好比一張期票,不知道哪一位大人物是付款人。現在這張加蓋不吉利的「國王的命令」背書的期票到期了。 女王安妮在保守秘密方面,特別沒有女人味兒,關於這件大事,她請求大法官供給她一份叫做「禦耳邊的報告」的秘密報告。這一類的報告在君主專制時代特別盛行。在維也納有「禦耳顧問」,這是宮廷裡的一位重要人物。這是查理曼王朝遺留下來的官職,在古《巴勒登憲章》裡叫做auricularius①,負責替皇帝做密探。 ①拉丁文:在耳邊說話的人。 女王很信任英國的大法官古柏男爵威廉,因為他跟她一樣近視,甚至比她還要厲害,他曾寫過一篇回憶錄,開頭是這樣的:「所羅門手下有兩隻鳥,一只是叫做『戶特布特』的田鳧,能夠說萬國方言,另外一只是叫做『西姆爾康伽』的鷹,它那兩隻翅膀的影子能夠遮住兩萬人的遊行隊伍。天意也是這樣,不過形式不同罷了。」云云。大法官證實了這是一個被拐走,造成殘廢,現在被人找到的一個封爵的繼承人。他沒有怪詹姆士二世,不論怎麼說,詹姆士總是女王的父親。他甚至還找到替他辯護的理由。第一,在君主政體的國家裡流行著兩個古老的格言:E senioratueripimus.In roturagio cadat①.第二,國王有把子民弄成殘廢的權利。張伯倫曾經證實這一點②。「Corpora et bona nostrorum subjectorum nostra sunt③,」詹姆士一世說,這是一位博聞強記的國王。為了王國的利益,他曾經挖掉幾個皇族公爵的眼珠。某幾個離王位太近的親王被放在兩隻褥子中間巧妙地悶死,說是中風而死。所以說把一個人弄成殘廢比悶死好多了。突尼斯的國王把自己父親姆萊一阿桑的眼珠挖出來,皇帝也沒有因此不接待他的使臣。所以說,國王可以跟廢除一個官職一樣,廢除一個人的肢體,等等,這是合法的,云云。不過一個合法的行為並不排斥另外的一個:「如果一個被扔在水裡的人口到水面上來,沒有喪命的話,這是上天改變國王的行為。如果繼承人又回來了,那就把他的冠冕還給他得了。諾宋伯國王阿拉爵士就是這樣登上王位的,他以前也幹過跑江湖的行當。對格溫普蘭也應該這樣做,他也是一個國王,意思是說他也是一個爵士。在不可抗力下,不得不從事一項下賤的職業,不會使紋章黯然無光;證據是:阿布多羅甯國王當過園丁,聖若瑟當過木匠,神仙阿波羅當過牧羊人。」總之,這位博學的大法官的結論是:應該把原來的財產和爵位還給這位假名叫格溫普蘭的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不過有一個條件:「必須和惡棍阿爾卡諾納對質,並且被他認出來。」這樣一來,這位大法官,憲法上的「君王的良心守護人」,把女王的良心給安撫下來了。 ①拉丁文:貴族拋棄了我。我要建立一個沒有貴族的社會。 ②見張伯倫全集,第二部第四章第七六頁。——原住 ③拉丁文:國內臣民的生命及其四肢悉屬國王。 大法官在附記裡說,如果阿爾卡諾納拒絕口答,應該使他受到「嚴酷無情之刑」,要達到《阿代爾斯坦王憲章》所要求的「死亡般冷冰冰的審判」的程度,在第四天對質;不過有點麻煩的是,如果受刑人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一命嗚呼,就不能對質了;可是應該根據法律辦事。法律的弊病也是法律的一部分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法官認為阿爾卡諾納一定會認出格溫普蘭來的。 安妮對格溫普蘭的畸形作過一番適當的瞭解,她因為不願意讓她繼承克朗查理家財產的妹妹受到損失,幸災樂禍地決定約瑟安娜公爵小姐嫁給新爵士,也就是說,嫁給格溫普蘭。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的複位也是很簡單的事,因為他是合法的繼承人,而且是直系血親。關於旁系親屬要求繼承有問題的或者in abeyance①的爵位,必須徵求上議院的意見。遠的且不去說它,一七八二年湯麥斯·斯特蔔來頓要求繼承保蒙子爵,一八〇三年可敬的坦威爾·布裡治要求繼承錢多斯子爵,一八一三年陸軍中將科理斯要求繼承潘白裡伯爵,等等,都經過這道手續。不過這兒完全不同。沒有任何糾紛;顯而易見是合法的;他的權利是一目了然的;用不著去找上議院;女王在大法官的協助下,能夠承認這位新爵士。 ①英文:懸而未決的。 巴基爾費德羅負責一切。 因為他的緣故,這件案子一直在偷偷地進行,嚴格保守秘密,所以不管是約瑟安娜也好,大衛爵士也好,對在他們腳底下進行的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連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約瑟安娜目空一切,跟懸崖一樣容易遭到封鎖。她把自己孤立起來。而大衛爵士又被打發到佛蘭德斯海岸去了。他馬上要喪失自己的爵位,可是卻一點也不知道。我們再補充一個細節。一個姓赫裡布爾東的艦長,把法國艦隊困在離大衛爵士指揮的英國海軍停泊站十海裡的地方。下院議長潘勃洛克伯爵上了一個奏章,建議把赫裡布爾東提升為海軍中將。安妮劃掉赫裡布爾東的名字,換上了大衛·第利—摩埃爵士,為的是讓他在知道他喪失了爵位的時候,能夠得到一點安慰。 安妮覺得很滿意。給她妹妹弄來一個可怕的丈夫,給大衛爵士升級。邪惡和善良。 女王陛下就要看一齣喜劇了。在另外一方面,她對自己說,其實也是天公地道的,她可敬的父親有一件事做得太過分了,她來出面彌補,她替上議院找回一位議員,她同一位偉大的女王一樣,敢作敢為,她按照上天的意旨保護無辜者,正如神聖莫測的天意自有庇佑無辜者的方法一樣,等等。在做一件義舉的同時,又能使自己討厭的人不快,實在太妙了。 再說,女王知道她妹妹的未婚夫是畸形人,這一點也就足夠了。格溫普蘭是什麼樣的畸形,醜到什麼程度呢?巴基爾費德羅不想告訴女王,女王也不屑于追問他。這是身為君王者目空一切的驕傲。況且,這有什麼關係?上議院一定會感激她。大法官早已預言過:一位上議員的複位,等於整個貴族階級複位。女王趁這個機會表示她是貴族特權的恭敬而善良的守護者。新爵士面貌如何,隨它去吧,面貌總不能排斥權利。安妮這樣想著,或者差不多這樣想著,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個女人的,一個女王的偉大的目的:使自己快樂。 當時女王正在溫莎,這樣便在宮廷的句心鬥角和公眾之間,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關於這件將要發生的事情,只有絕對需要的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巴基爾費德羅呢,他滿心快樂,臉上反而添了一種陰森的表情。 世界上最醜的東西要算快樂了。 他第一個嘗到阿爾卡諾納的葫蘆的快樂。他不過有點奇怪罷了,只有庸碌無能的人才會大吃一驚。再說,他在命運之神門口站崗站了這麼久,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既然他在等待,自然要發生一些事情。 他臉上的一部分表情是nil mirari①。我們應該說明一下,他心裡樂得開了花。如果有人把他的良心在上帝面前戴上的面具除掉,就會發現:巴基爾費德羅當時正在開始相信,他,一個親觀而又下賤的敵人,確實不可能傷害像約瑟安娜這樣的貴人。因而,他藏在心裡的怨恨達到了瘋狂的頂點。到了灰心喪氣的程度。越絕望越憤怒。「徒喚奈何」這句話形容得多麼悲慘,多麼逼真啊!一個惡棍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徒喚奈何」。巴基爾費德羅這時候說不定正要放棄害約瑟安娜的念頭,當然不會放棄他對她的懷恨。不是放棄憤怒,而是放棄要咬她一口的念頭。但是,他墮落得多麼厲害,居然撒手不管了!從此以後,他的仇恨只好跟博物院裡的匕首一樣,裝在刀鞘裡了!真是奇恥大辱。 ①拉丁文:用不著大驚小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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