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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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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討厭的地方 鐵棒官跟著格溫普蘭走了進去。 隨後是承法吏。 最後是那隊兵士。 小門又關上了。 沉重的木門接著又嚴絲合縫地嵌在石頭門框裡,沒有看見開門關門的人。仿佛門栓是自動跑進承栓洞裡去似的。古時發明的這種嚇人的機械,如今在很老的堡壘裡還能夠見到。只能看見大門,可是看不見看門的。使得監獄的門檻好像墳墓的門洞一樣。 這個小門就是薩斯瓦克監獄的便門。 這座蛀痕斑駁的、粗糙的建築物,一點也沒有掩飾只有監獄才有的那種可憎的面貌。 古卡狄歐治蘭人建造了一座供奉「摩共」的邪神廟,「摩共」是英國人古時信奉的神仙,後來這座廟宇改為艾賽伏爾伏①的宮殿,接著變成了聖愛德華的堡壘,到了一一九九年,「沒有田產的」讓才賜給它監獄的尊嚴。這就是薩斯瓦克監獄的由來。這座監獄以前不過是一個「蓋特」,也就是說,一個郊區的城門,有一條街從下面穿過,正如治農叟有一條河從下面穿過一樣,後來過了一二百年才把那條街堵死。英國有好幾個這樣的監獄,像倫敦的新門監獄,坎特伯雷的西門監獄,愛丁堡的伽農門監獄,都是如此。法國的巴斯底監獄起初也是一座城門。 ①第九世紀的撒克遜國王。 差不多英國所有的監獄都是一副模樣;外面是高牆,裡面是蜂窩似的監房。在這種哥特式的監獄裡,到處都是蜘蛛和法院的羅網,沒有比強·豪華爾的光亮沒有照到的這種地方更悲慘的了。所有的監獄都跟布魯塞爾的「熱艾納①」一樣,簡直可以叫做「特洛蘭倍」,也就是說,「痛哭流涕的地方」。 ①「熱艾納」的意思是地獄。 一看見這種殘酷野蠻的建築物,我們就會跟古代的航海者看見了「奴隸地獄」一樣,心憂如焚。普勞圖斯談到奴隸地獄時說,只要航海者走近這些ferricrepiditae insulae(鐵器錚錚的海島),就能夠聽見鐵鍊子的響聲。 薩斯瓦克監獄從前是個驅除妖術的場所,起初是一個專門處罰巫人的地方,所以在門洞上面的一塊石頭上刻著下面這兩句字跡模糊的詩句: Sunt arreptitii vexati doemone multo. Est energumenus quem docmon possidet unus①. ①拉丁文;在通魔術的人身上有一個瘋狂的地獄。誰跟一個普通的魔鬼在一起,自己也要變成附魔者。——原注 這兩句詩把「通魔術的人」和「附魔者」很巧妙地區別開來。 在這個題辭上面的牆上,釘著一塊梯形的石板,這是最高法院的標誌。石板本來是一塊木板,因為在蕪本修道院附近一個叫做阿斯卜來一高維的地方的泥土(這地方的泥土有使埋葬物變成石頭的功能)裡埋了一些時候,所以變成了石板。 現在已經拆除了的薩斯瓦克監獄當時通兩條街道。早先做城門用的時候,它有兩個城門,兩條街就從下面通過。大街上的是正門,專為官家使用,小街上的是「苦難門」,其他的人都可以使用。死者也是由這個門通過,因為監獄裡死了囚犯,屍首也從這兒運出去。這是另一種形式的釋放。 死亡是無限期的釋放。 格溫普蘭就是從「苦難門」被人押到監獄裡去的。 我們已經交代過,這條小街是一條夾在兩道面對面的牆壁中間的石于路。布魯塞爾也有這樣的小街,他們叫做「一人巷」。這兩道牆不一樣高,高的一邊是監獄,低的一邊是墓地。矮牆,也就是說監獄「黴屍處」的垣牆,比一個人的身材高不了多少。差不多就在監獄的小門對面的牆上開了一個小門。死者只要稍微麻煩一下,穿過街面就行了。只消沿著牆走上二十步就到墓地了。高牆上放著一個絞刑架;對面的矮牆上刻著一顆死人頭。這道牆沒有給另一道增添一點快樂的氣氛。 第六章 從前的幾個戴假髮的官僚 在這個當口,如果有人從監獄的另一面,也就是說從監獄的正面往外看,就能看見薩斯瓦克大街,看見監獄那個紀念門似的正門前面停著一輛輕旅行馬車,從車篷的式樣來說,就是我們現在叫作輕便馬車的那一種。一群看熱鬧的人圍著車子。車子上有紋章,剛看見一位大人物從車上下來走進監獄;大家猜想那人可能是司法官;英國的司法官時常由貴族擔任,差不多都有「繳納免役稅的權利」。在法國,紋章和司法官的長袍差不多是互相排斥的;聖西蒙公爵提到司法官的時候總愛說:「這一流人物」。在英國,一位紳士並不因為當了司法官就有傷體面。 英國有一種流動的司法官,叫做「巡迴法官」,如果說這是巡迴法官的馬車,沒有比這更簡單了。不過不大簡單的是,這位假設的法官不是從車子裡,而是從前面的車座上下來的,照一般的習慣,那兒不是主人的位子。另外還有個特別的地方:當時在英國有兩種旅行的辦法,要是坐「公共馬車」,每走五英里路要付一個先令,騎馬呢,每英里付三個銅板,每站還要付給驛站騎手四個銅板;如果坐自己的車子,一時興起,使用驛站馬匹,每一匹馬,每一英里路,應該跟騎馬的人付同樣的價錢。停在薩斯瓦克監獄門口的那輛馬車駕著四匹馬,有兩個驛站騎手,這真是親王般的排場。最後呢,頂刺激人,頂使人猜不透的是,這輛馬車是嚴絲合縫地關起來的,連護窗板也拉起來了。窗玻璃都被它們堵住了。凡是眼光能夠鑽進去的地方都這起來了。從外面一點也看不見裡邊,很可能裡邊也一點看不見外面。此外,車裡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薩斯瓦克屬撤來州,所以薩斯瓦克監獄受撒來州州長管轄。這種裁判權的劃分在英國是屢見不鮮的。比方說倫敦塔吧,它不在任何一州的地區裡,也就是說它在法律上好像是騰空的。倫敦塔除了自己的警察官。ustos tur-ns①以外,不承認任何司法長官。倫敦塔與眾不同,它有自己的裁判權,自己的教堂,自己的行政機構。custos或者警察官的職權範圍伸展到倫敦城外二十一個hamlet的地方,讀者把hamlet譯為「小村莊」得了。大不列顛的裁判權是互相重疊交錯的,「炮官」的職務是屬倫敦塔的。 ①拉丁文:守塔官。 另外有一些法律習慣似乎還要古怪。如海軍法庭必須參考並且應用羅得和奧來龍的法律,就是一個例子。奧來龍是法國的海島,曾一度屬英國。 一個州的州長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州長通常都是紳士,有的時候是騎士。在古憲章裡稱為spectabilis「值得一看的人物」。他的官銜介乎illustlis①和Clarimus②之間,比前者小一點,比後者大一點。州長本來是老百姓選出來的,但是愛德華二世和以後的亨利六世改由國王任命,於是州長就變成了王冠的分泌物了;所有的州長都是從陛下手裡接到委任狀的,只有西茂蘭州州長(因為是世襲的)和倫敦州與米德勒塞克斯州的州長(因為他們是在大禮堂裡被自己的老百姓選出來的)例外。威爾士和傑斯特兩州的州長在財政方面有一定的特權。英國這些官職到現在還完全存在,不過它們已經被歷代的風俗和思想一點一點地磨光,跟早先的面貌不一樣了。州長有護送和保護「旅行法官」的職責。他手下的兩個官吏好像他的左右手,右手是副州長,左手是承法吏。承法吏由稱為鐵棒官的「百家長」輔佐,負責恐嚇,審問盜竊犯、殺人犯、亂党、遊民和各種犯了重罪的犯人,並且在州長的負責之下把他們監禁起來,聽候巡迴法官的審判。副州長和承法吏的官職的區別,對於州長來說,前者陪伴州長,後者輔佐州長。州長掌理兩個法院的事務,一個是固定的中心法院,也叫做州法院,一個是旅行的法院,也叫做州巡迴法院。他是首府和全州的唯一長官。他可以在一個「戴帽子的」法學家(拉丁文叫做sersens coifae,這一個是精通法律的官吏,在他的黑色圓帽下面戴著康市來的白色布帽)的幫助和陳述下,跟法官一樣仲裁糾紛事件。他可以疏散監獄;他到了本州的一個城市,有權大刀闊斧地出清監獄的囚犯,或者把他們釋放,或者把他們絞死,這就叫做「解放監獄」,gaol delivery。州長必須把起訴書交給二十四個陪審官;如果他們贊成,就批上:billa vera③!如果不贊成就批:ignoramus④!於是起訴書就撤銷了,州長有撕毀起訴書的特權。如果在討論期間有一個陪審官死了,自然應當赦免被告,並宣告無罪釋放,州長既有權拘捕被告,自然也有釋放他的權利。州長使人特別尊敬和畏懼的是,他負責執行「陛下所有的命令」,這個幅度太可怕了。於是專橫霸道就在這些公文裡安了家。叫做「執標官」的軍官和驗屍官簇擁著他,市場的官員也加入行列,有騎馬的,有穿制服的,他這支衛隊簡直漂亮極了。張伯倫說州長是「司法、法律和州的生命」。 ①拉丁文:顯貴的。 ②拉丁文:明察秋毫的。 ③拉丁文:真正的起訴書。 ④拉丁文:我們不瞭解。 在英國有一種令人難以覺察的破壞作用,一直在不斷地粉碎、割裂法律和習慣。我們再說一遍,現在不管州長也好,鐵棒官也好,承法吏也好,都不再執行他們當時執行的職務了。古代的英國,權力相當混亂,職權範圍沒有明確的規定,結果發生了許許多多侵權的事實,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可能產生了。警察和司法也不再相互混淆。雖然名稱還存在,可是他們的職務已經改變了。我們甚至可以相信,連「鐵棒官」這個名稱的含義也變了。它從前是一個官職,現在卻變成地區的名稱;從前的「百家長」變成了現在的「百家鄉」。 此外,當時的州長把法國從前叫做民政署長和警政署長的兩個官吏的職權,或多或少地合併或者攬在自己的權限之內。警察局一七〇四年七月十二日的舊檔案把巴黎的民政署長形容得非常到家:「民政署長先生絕不討厭家庭糾紛,因為爭來爭去總是他沾光。」至於警政署長,這是一個有多重性格、變幻不定的可怕人物。雷耐·達爾讓松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個最典型的人物,用聖西門的話來說,他的臉是陰曹地府裡的三個判官合起來的。 陰曹地府裡的這三個判官,我們已經在倫敦的主教門見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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