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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我說的是『不』。」

  「你說『不』。這個不通情理的人還不肯改口!你有點兒不正常,肯定沒錯!你說『不』!這樣的蠢話超出了通常人的範圍。誰說的話遠遠沒有這樣蠢,也都會挨駡。啊!你不愛黛呂舍特!那麼你做你所做的一切事是為了一個老頭子!你是為了爸爸的好看的眼睛去了多佛爾礁,去挨凍,去受熱,餓死,渴死,吃岩礁上的害蟲①,在霧裡、雨裡、風裡睡覺,你使了許多力,把我的機器帶回來給我,就像給一個漂亮的女人帶回了她的逃走的金絲雀!風暴連續了三天!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遇到了麻煩!你在我的破舊的大頭船旁邊,噘著嘴,割,砍,轉,卷,拖,銼,鋸,做木工,搞設計,壓碎任何東西,你獨自一個人做出的奇跡比天堂裡的全部聖人都要多,啊,呆子!你和你的風笛簡直叫我煩透了。在布列塔尼大家把這玩意兒叫做『比尼烏』②。吹的總是一個曲調,你這個笨蛋!啊,你不愛黛呂舍特!我不知道你怎麼啦。現在我全都很清楚地記起來了,當時我待在角落裡,黛呂舍特說:『我就嫁給他。』她要嫁給你!嘿,你卻不愛她!我一再考慮,還是絲毫也不明白。要麼是你瘋了,要麼是我瘋了。瞧你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你做了你做的這一切事情,最後竟說:『我不愛黛呂舍特。』這是不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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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這是萊希埃裡的說法。

  ② 比尼烏,是法國布列塔尼地區吹奏的一種風笛。

  誰都不能一方面為人效勞,另一方面又使對方發火。好吧,如果你不娶她為妻,她就到二十五歲也不出嫁③。首先,我需要你,我。你將是『杜蘭德號』的駕駛人。你以為我會讓你就這樣走掉!不,不,不,不行,我的寶貝,我不會放掉你的。我抓牢你。我才不聽你的呢。哪兒找得到一個像你一樣的水手!你是我的人。可是你說話呀!」

  這時候,鐘聲已經驚醒了屋內的人和四周的人。杜絲和格拉絲都起床了,並且剛剛走進低矮的客廳。她們神色驚愕,一言不發。格拉絲手上拿著一支蠟燭。一群住在鄰近的人,有居民,海員,莊稼人,都急急忙忙地走出家門,跑到碼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在小帆船上的「杜蘭德號」的煙囪。有些人聽到梅斯萊希埃裡在低矮的客廳裡說話的聲音,都靜悄悄地從半掩著的門走了進來。在兩個大媽的面孔當中,出現了西爾朗多阿的腦袋,他總是會這樣湊巧地正好在那兒,如果他不在場事後准會懊惱不止的。

  巨大的歡樂都求之不得有許多旁觀者在場。周圍的人總會給以支持,雖然分散,但是使人高興。這樣的歡樂會向四方散開。梅斯萊希埃裡突然發覺自己給不少人圍住了。他立即對這些聽眾表示歡迎。

  「啊!你們,你們都來了。真是太高興啦。你們都知道這件消息了。這個人到過那兒,把它帶回來了。您好,西爾朗多阿。剛才我睡醒的時候,我看到了煙囪管,就在我的窗子下面。那個東西上一枚釘子也沒有少。大家都愛畫拿破崙的像,我呀,我喜歡這件事勝過喜歡奧斯特裡茨戰役①。好朋友,你們是從床上起來的吧。你們正在睡覺,『杜蘭德號』回來了。你們戴棉布睡帽和吹蠟燭的時候,有些人成了英雄。我們是一大堆懦夫和懶漢,我們暖和患風濕病的身子,幸好這沒有妨礙出現一些狂熱的人。這些狂熱的人去應該去的地方,做應該做的事。路頭小屋的人從多佛爾礁回來了。他把『杜蘭德號』從海底撈了上來,他從克呂班的口袋裡把錢撈了回來,那可是一個更加深的洞。不過,你是怎樣做的呢?所有的魔鬼都跟你作對,又有風又有潮水,又有潮水又有風。你確實是巫師。說這話的人已經不是那樣傻了。『杜蘭德號』回來啦!暴風雨使壞也沒有用,叫它徹底完蛋。朋友們,我對你們宣佈,船隻遇難的事不再存在了。我檢查過機器。喏,它就和新的一樣,完完整整!進氣閥好像在小輪子上活動。簡直可以說那是昨天早上的產品。你們知道出來的水是通過套在另一根管子裡的一根管子送到船外面的,而那另一根管子流過進來的水,這樣做是為了利用熱氣,好呀,兩根管子都在那兒。整個機器!還有輪子!啊!你娶來做妻子吧!」

  「娶誰?機器?」西爾朗多阿問道。

  「不,是姑娘。對,是機器。是娶兩個。他是我的雙重的女婿。他將做船長。Good bye①,吉裡雅特船長。『杜蘭德號』就要有這麼一個人了。我們要幹買賣,搞運輸,做生意,裝運牛羊!我不會用聖桑普森交換倫敦。創造這一切的人就是他。我對你們說這是一個驚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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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 當時認為女子到二十五歲時還未嫁,即為老姑娘。

  ① 奧斯特裡茨戰役,是1805 年拿破崙擊敗俄奧聯軍的戰役。奧斯特裡茨為一村名,在原捷克和斯洛伐克境內。此戰雙方出動兵力法軍八萬人,俄奧聯軍九萬人,結果拿破崙大勝。

  ① 英語,意為:再見。

  星期六大家會在莫傑老爹②的報紙上看到這個故事。機靈的吉裡雅特是一個機靈鬼。那些金路易是什麼玩意兒?」

  梅斯萊希埃裡剛剛從蓋子縫看到壓在鈔票上的盒子裡放著金幣。他拿起盒子,打了開來,倒空在手心中,又將一把畿尼放在桌子上。

  「這給窮人們。西爾朗多阿,請代我把這些錢送給聖桑普森的司令官。您知道朗泰納的那封信嗎?我曾經給您看過。好,我有了這幾張鈔票了。能用它們去買橡木和樅木,開始做細木工活。最好看一看。您記不記得三天以前是怎樣的天氣嗎?風雨交加,就像在進行大屠殺!天空在開炮。吉裡雅特在多佛爾礁上接受這些威脅,這並不妨礙他拿下遇難的船,好像我拿下我的表一樣。全靠了他,我重新成了一個活人。先生們,夫人們,萊希埃裡老爹的大帆船①又要為大家效勞了。一隻帶著兩隻明輪和一根煙管子的核桃殼,我老是迷戀著這個發明。我一直對自己說:

  『我也照樣搞這樣一個!』那是很久前的事了。我在巴黎的克裡斯蒂娜街和王妃街的轉角處的咖啡館裡看到一張登著這個消息的報紙,我就產生了一個想法。您知道不知道,吉裡雅特將馬爾利的機器②放進他的小錢袋裡,帶著它一同溜達,並沒有感到不舒服?這個人是鍛打過的鐵,煉出的鋼,是金剛石,一個光明磊落的水手,一個鐵匠,一個出色的男子漢,比霍恩洛厄王子③更了不起。我把他叫做有頭腦的人。而我們都是無足輕重的人。海狼④,是您,是我,是我們,可是海獅在這兒。好哇,吉裡雅特!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不過他肯定是一個魔鬼,怎麼能叫我不把黛呂舍特送給他呢!」

  黛呂舍特走進客廳已經有好一會兒了。她沒有說一句話,她沒有弄出絲毫聲音。她像影子一樣進來。她在站著的梅斯萊希埃裡後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幾乎沒被一個人察覺。梅斯萊希埃裡又激動又快活,滔滔不絕,手舞足蹈,嗓門老高。在她進來後不久,又出現了一個沉默不語的人影。這是一個身穿黑衣服、系白色領帶的人,他一隻手拿著帽子,站在半開的門那兒。現在在人數漸漸增多的人群裡出現了好幾根蠟燭。蠟燭光從側面照亮了穿黑衣服的人。在黑暗的背景上襯映出他的年輕可愛的雪白的臉,就像紀念章上的人像那樣清晰。他一隻胳臂肘靠在門心板的角上,左手捂住前額,這個不知不覺做出的優美的姿勢,使他的小手襯托出他的前額更加寬大。他的縮緊的嘴唇角上有一道表示苦惱的皺紋。他非常注意地觀察著,聽著。在場的人認出了他是埃比尼澤·考德雷教士,本堂區的教區長,都讓出路來,給他進來,可是他還是站在門口。從他的姿態看出他在遲疑,從他的眼光又能看出他的決心。他的眼光不時地和黛呂舍特的眼光相遇。至於吉裡雅特呢,或許是偶然,或許是故意,他一直待在暗處,別人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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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 莫傑,全名托馬斯·詹姆士·莫傑,是當時的《格恩西報》的創辦人,該週報為島上最重要的報紙。

  ① 原文指一種荷蘭圓頭帆船,萊希埃裡借用來指他的「杜蘭德號」。

  ② 馬爾利的機器,是造於1681—1684 年的水力機械,將塞納河水送到凡爾賽,直到19 世紀初還在使用。馬爾利為一村名。

  ③ 指霍恩洛厄—瓦爾登堡—巴滕施泰因王子路易·阿洛亞(1765—1829),本為德國皇族,1815 年入法國籍,被任命為法國元帥,以英勇善戰著名。

  ④ 海狼,指經驗豐富的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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