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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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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螃蟹一動也不動,看樣子全死了。這些螃蟹不能動,因為它們都只剩下了殼。 它們在塞住岩洞的卵石堆上面東一點西一點地散開,如同奇形怪狀的星星。 吉裡雅特的眼睛注視著別的地方,他走在螃蟹殼上面也沒有感覺到。 吉裡雅特走到了地窟的盡頭,那兒有更大的一堆東西,是觸角、腳和上顎混在一起,不動地豎立著。螃蟹的螯張得很大,沒有再併攏。在它們的有刺的硬殼底下的骨質的殼一動不動。有幾個翻轉過來,露出了它們青灰色的空心。這堆東西很像許多圍攻者,像一團荊棘一樣混亂。 那具骨骼就在這堆東西下面。 在這堆亂糟糟的觸手和殼底下能夠看到帶紋的顱骨,脊椎骨,股骨,脛骨,連著指甲的多節的長手指。肋骨的架子裡全是螃蟹。有一顆心曾在那兒跳動。海裡的黴菌蓋滿了眼眶。帽貝把它們的粘液留在鼻腔裡。此外,在岩礁的這個角落,沒有海藻,沒有水草,也沒有一點風。一切都靜止不動,牙齒在冷笑。 這個令人不安的笑容是死人的頭顯示出來的表情。 這座神奇的海底宮殿,處處點綴著和鑲嵌著海裡的寶石,它終於暴露出來,公開了它的秘密。這是一個窩,章魚就住在這裡面;這是一個墳墓,一個人就躺在這裡面。 深處的海水在這些石頭上面抖動,發出了反光,使得骨骼和動物的不動的可怕形象也隱約搖動起來。這可怕的一堆螃蟹,好像剛吃完了飯。這些殼仿佛吃了這具骨骼。沒有比在這死去的獵物上死去的寄生蟲更古怪的了。這是死亡的淒慘的延續。 吉裡雅特的眼皮底下是章魚的食品櫃。 景象淒涼,在這兒清楚地暴露出極其恐怖的事實。螃蟹吃掉了死人,章魚吃掉了螃蟹。 在屍體旁邊沒有任何殘存的衣服。死去的人在被逮住的時候想必是赤身露體的。 吉裡雅特專心地仔細察看著,他把螃蟹殼從死人身上全拿掉。這個人是誰呢?屍體給解剖得十分巧妙,簡直像是準備做解剖模型用。肌肉全除去了,一點兒肌肉也沒有留下,沒有一根骨頭缺少。如果吉裡雅特是這方面的內行,他可以看到,裸露的骨膜又白又滑,好似擦過一樣。如果四處沒有剛毛藻的綠色,它們真像象牙。軟骨隔膜都精細地減薄和排列好。這個墳墓造出了這麼許多不祥的珠寶首飾。 屍體好像埋在死去的螃蟹底下,吉裡雅特把它掘了出來。 忽然他迅速地彎下身子。 他剛剛發覺脊柱給一根帶子似的東西圍著。 這是一條皮帶,很明顯是那個人活著的時候扣在肚子上的。 皮上長了黴,帶扣生了鏽。 吉裡雅特想拉過腰帶,脊椎骨不肯放,他只得將脊椎骨折斷才拉得出。腰帶完好。在上面已經開始積上一層貝殼。 他摸摸腰帶,覺得裡面有一樣硬硬的正方形東西。想解開帶扣是沒有用的。他用刀割開了皮子。 腰帶裡裝著一隻小鐵盒和幾個金幣。吉裡雅特數了數,一共有二十個畿尼。 鐵盒是一隻水手用的舊鼻煙盒,是用彈簧打開的。它鏽得很厲害,關得很緊。彈簧完全氧化了,不再起作用了。 那把刀又幫吉裡雅特解決了難題。他用刀尖一撬,盒蓋就脫下來了。 盒子開了。 裡面只有點紙。 一小紮非常薄的紙,折成四折,鋪在盒子底上。紙是濕的,不過並沒有損壞。盒子關得很緊,將它保存得很好。吉裡雅特展開了它。 這是三張鈔票,每張一千英鎊,一共值七萬五千法郎。 吉裡雅特又把鈔票折好,放進盒子裡,利用裡面留下的一點點空再放進二十個畿尼,然後拼命使勁把盒子關緊。 他開始仔細看那根腰帶。 皮的表面在以前曾上過光,它的裡面卻很粗糙。在淺黃褐色的粗皮上有幾個用很濃的墨水寫的幾個字。吉裡雅特認出了這幾個字,念道: 「西爾克呂班。」 五 在六寸和兩尺之間死神能棲身 吉裡雅特把盒子重新放到腰帶裡,又把腰帶放進他的褲子口袋。 他把骨骼和旁邊死掉的章魚留給螃蟹。 當吉裡雅特跟章魚和骨骼在一起的時候,上漲的潮水已經淹沒了進口的狹道。吉裡雅特只有鑽到拱門下面才能出去。他脫身並不費勁。他熟悉這條出路,做這些海裡的體操運動他是個能手。 我們看到了十個星期以前發生的那出慘劇。一個怪物抓住另外一個怪物。章魚抓住了克呂班。 這幾乎可以說是在無情的黑暗裡偽善者的相遇。在深淵裡,兩個由期待和黑暗組成的生命短兵相接,一個是畜生,另一個是活人。畜生結果了活人。可怕的裁判。 螃蟹吃死屍,章魚吃螃蟹。章魚在經過的路上,會捉住任何一個游水的動物,一隻水獺,一條狗,如果它能夠,甚至一個人。它喝它們的血,然後將它們的屍體留在海底。螃蟹是海裡的外形像金龜子的埋葬蟲①。腐爛的肉對它們有很大的吸引力,它們遊過來,吃死屍,接著章魚又吃掉它們。死去的動物被螃蟹消滅光,螃蟹被章魚消滅光。我們已經指出過這條規律②。 克呂班做了章魚的誘餌。 章魚抓住了他,把他淹死,螃蟹將他的肉吃得乾乾淨淨。某一次漲潮把屍體送進了洞裡,一直送到吉裡雅特發現它的洞底。 吉裡雅特從那兒向後轉,一路上在岩礁間搜索,尋找海膽和帽貝,不想再尋找螃蟹了。他仿佛覺得吃螃蟹就像吃人肉。 此外,他只想在動身以前盡可能好好地吃上一頓晚飯,此後就沒有什麼能留住他了。猛烈的暴風雨以後,總是平靜的日子,有時候要延續好幾天。現在在大海這方面沒有絲毫危險了。吉裡雅特決定第二天啟程。最要緊的是在夜裡看管好設在大小多佛爾礁之間的水壩,因為要漲潮,不過吉裡雅特打算天一亮就拆除它,把小帆船推出大小多佛爾礁,張起帆回聖桑普森。平靜的海面上微微吹的西南風,正合他的心意。 現在正是五月的上弦月的時候,白晝長了。 吉裡雅特在岩礁間兜了一圈,肚子幾乎吃飽了,回到停在大小多佛爾礁間的小帆船那兒。這時太陽方才西沉,能夠叫做新月的光輝的淡淡的月光滲進了暮色,海水達到了滿潮,又開始下落。立在小帆船上的機器的煙囪被暴風雨打來的浪花蓋上一層鹽,在月光下顯得雪白。 這樣的景象提醒吉裡雅特,風暴在小帆船裡灌進許多雨水和海水,如果他想明天動身,得將船裡的水除光。 他離開小帆船去追捕螃蟹的時候,他曾經觀察到在艙裡水約有六寸深。用他的排水鏟就完全可以把這些水鏟出去。 現在回到小帆船,吉裡雅特不禁嚇了一跳。小帆船裡有近兩尺深的水了。 出了很可怕的事故,小帆船漏了。 -------- ① 埋葬蟲,常群集於鳥獸屍體旁掘穴,使其陷入土中而取食,故名。 ② 見本書第二部第四章中《怪物》最後部分。 它是吉裡雅特不在的時候漸漸進水的。它已經裝得那麼重,加上二十寸深的水是極危險的事。再要增加一點點,它就會沉掉。如果吉裡雅特遲一個小時回來,他也許只能看到煙囪和桅杆露在水面上了。 一分鐘也不容得考慮,應該找到進水的口子,把它堵住,然後弄光小船裡的水,或者至少減少一些。「杜蘭德號」的水泵在船隻失事的時候不見了,吉裡雅特只得使用小帆船的排水鏟。 首先要找進水的口子,這是最緊迫的。 吉裡雅特立刻動手,甚至沒有花半點時間穿上衣服,全身都在哆嗦。 可是他不覺得餓,也不感到冷。 小帆船繼續在進水。幸好沒有風。只消起微微的波浪,船便會沉沒。 月亮下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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