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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六 吉裡雅特使小帆船占好位置

  吉裡雅特籌劃的拯救機器的事, 我們已經說過,是一次真正的越獄。大家都知道越獄需要持久的耐心,也知道還需要各種辦法。辦法甚至要到創造奇跡的地步,耐心甚至會發展為極度的苦惱。這樣的囚徒,例如聖米歇爾山①的托馬②,有辦法把一半的圍牆藏在他的草墊裡。還有一個在屠耳③的囚徒,在一八二〇年,割下了監獄的散步平臺上的鉛條,用的什麼刀,沒有人能夠猜得到。他把鉛條熔化了,用的是怎樣的火,沒有人知道。他將熔化的鉛澆進一個模子裡,是什麼模子,有人曉得,是麵包心做的模子,用這樣的鉛和這樣的模子,做成了一把鑰匙,用這把鑰匙打開了他以前只見過鎖眼的鎖。這種神奇的技巧,吉裡雅特早就具有了。他曾經在布瓦羅塞的懸崖上又上又下。他是一隻沉船上的特朗克④,一部機器的拉蒂得⑤。

  大海是獄卒,看管著他。

  此外,應該承認,儘管雨是多麼無情和可惡,他還是能很好地利用它。他稍許增加了一些淡水的儲存,但是他的口渴是很難解除的。他的水桶裝滿得快,他幾乎同樣快地把它喝光了。

  有一天,我想,是四月的最後一天,或許是五月的第一天,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機器的托板好像給框在八根複滑車的鋼絲繩當中,四根一邊,四根在另一邊。穿過這些鋼絲繩的、在甲板上和水下船體上的十六個洞由鋸線連了起來。護板被鋸子鋸開,木架被斧頭劈開,金屬配件被銼刀銼斷,船底的金屬板被鑿子鑿開。放著機器的那部分龍骨給切成方方正正,準備支撐住機器和它一同向下滑。這種嚇人的搖晃只靠著一根鏈子,而鏈子本身只要銼刀一銼就會斷掉。在工作即將完成,立刻就要全部結束的時候,趕緊是明智之舉。

  潮水正低,時機很有利。

  吉裡雅特終於把輪軸拆了下來,它的兩端可能成為障礙,止住輪子的滑移。他成功地把這個沉重的部件垂直地放在機器間裡。

  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吉裡雅特,我們不久前說過,一點兒也不疲倦,因為他不會疲倦,可是他的工具卻支持不住了。鍛鐵爐漸漸不能起作用了。石砧已經裂開。鼓風機開始不大靈活了。小瀑布流的是海水,所以在裝置接頭的地方積了一些鹽,妨礙了它的運轉。

  吉裡雅特去人岩的小灣,檢查小帆船,查明了船上的一切都很妥當,特別是釘在左右舷的四隻鐵環,然後他就起錨,把小帆船劃回兩座多佛爾礁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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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聖米歇爾山,在今法國芒什省,為一個小島,現有一長堤連接大陸。

  ② 亞歷山大·托馬,曾兩次被關在聖米歇爾監獄,第二次在1840 年,後脫逃。他和雨果在澤西島上相遇,成為同伴。

  ③ 屠耳,今法國科雷茲省一城市。

  ④ 特朗克男爵(1726—1794),因在1746 年從普魯士的格拉茲要塞成功越獄而聞名,曾寫有回憶錄敘述此事。

  ⑤ 拉蒂得(1725—1805),冒險家,幾次被監禁獄中,曾越獄三次,最後判徒刑三十五年。

  在兩座多佛爾礁中間,完全能容得下這只小帆船,水足夠深,口子也足夠寬。吉裡雅特在剛來的第一天就看清楚那兒小帆船能夠通過,一直駛到「杜蘭德號」底下。

  可是行動起來依舊極其艱巨,它需要像首飾匠那樣的精密。為了使吉裡雅特以後打算做的事順利,小船插進礁石中間去的動作要求細緻,因為必須船尾先進去,舵在前面。最重要的是小帆船的桅杆和帆纜索具要留在破船這邊,在狹窄的通道旁邊。

  這樣的操作相當麻煩。對吉裡雅特本人來說,他的行動更加困難了。這不再像進入人岩的小灣那樣,靠用舵柄就行了,現在推,拉,劃,測探,全都得幹。吉裡雅特用了一刻鐘時間,終於達到了目的。

  不到十五分鐘或者二十分鐘,小帆船已經緊靠在「杜蘭德號」底下。它幾乎就下了錨停在那兒。吉裡雅特用他的兩隻錨將小帆船泊牢。兩隻錨中最大的一隻拋的位置正好經受得住令人害怕的猛烈的風,也就是西風。接著,借助於杠杆和絞盤,吉裡雅特把兩隻裝著拆下的明輪的箱子放下來,放進小帆船裡。吊索是早就全準備好了的。這兩隻箱子成了壓載物。

  兩隻箱子放下以後,吉裡雅特把調節用的小複滑車的吊索連結在絞盤的鏈條的鉤子上,用來控制複滑車。

  依照吉裡雅特的計劃進行,小帆船的缺點反而變成了優點。它沒有甲板,東西就能裝得更深一些,可以放到艙底。它的桅杆在船頭,也許太前面了一些,但是裝載起東西卻方便得多。桅杆在破船的外面,這樣便妨礙不了離開。它十足是一隻木鞋,在大海上木鞋是最牢固最結實的了。

  突然間,吉裡雅特發覺海水在上漲,他連忙看風是從哪邊吹來的。

  七 突然出現了危險

  只有一點兒微風,不過在不停地吹,是從西邊吹來的。這是春秋分的時候風常有的壞習慣。

  上漲的潮水,受著風吹的擺佈,在多佛爾礁中間變化多端。波浪被陣風推送著,湧進了這個狹窄的通道,或者從東邊,或者從西邊。如果海水從東邊進來,顯得柔和無力,如果從西邊進來,就洶湧急劇。這是因為東風是從陸地上吹來的,風力小,而西風橫穿過大西洋,帶來了廣闊空間裡的所有的氣息。即使是明顯的極小的微風,如果是從西邊吹來,也會令人不安。它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卷起巨浪,同時將過多的波濤趕進狹窄的水道裡。

  迅猛地沖進來的海水總是可怕的。有些水好像人群一樣,一大群人是一種液體;假如能夠進入的數量低於想進入的數量,那麼,人群中就會你擠壞我,我壓壞你,水就會猛烈動盪。只要吹的是西風,雖然風勢微弱,多佛爾礁每天還是要受到兩次這樣的衝擊。潮水上升,海浪緊逼,岩石抵抗,狹道只開了很小的進口,用力沖進去的海水跳躍,轟鳴,狂怒的波濤撞擊著水巷內兩邊的岩壁。於是,僅僅一點兒微微的西風,多佛爾礁就會呈現出這樣的奇特景色:在礁石外面的大海上,是一片平靜;在礁石間,起著風暴。這種局部的和有限的騷動,完全不是暴風雨,只是海浪在喧鬧,不過很可怕。至於北風和南風,它們從側面向礁石吹來,只在水巷裡激起少量的浪花。應當記得這個細節,東邊的進口緊靠著人岩,西邊的令人生畏的口子在對面的盡頭,正好在兩座多佛爾礁中間。吉裡雅特和擱淺的「杜蘭德號」,還有停泊好的小帆船,就在這西邊的口子上。

  一場災難似乎不可避免。這場逼近的災難是勢必出現的風造成的,雖然風力不猛,但是足夠了。

  不用幾個小時,上漲的潮水將在兩座多佛爾礁間的狹道裡拼命奔騰。第一陣的浪潮已經發出了響聲。這些滾滾的海浪,是整個大西洋湧來的怒潮,在它們後面將是無邊無際的大海。沒有狂風,也沒有怒氣,只有支配一切的波浪,充滿衝擊的力量,從美洲出發,湧到了歐洲,兩千海裡,滔滔向前。這些波浪,是海洋上的巨大的杠子,會撞到礁石的豁縫,會被兩座多佛爾礁擋住而翻滾,這兩座岩礁好像進口處的塔樓和狹道旁的高柱一樣。海浪因為漲潮而上升,因為遇到障礙而增長,被岩石推開,又經受風的折磨,然後會猛烈地沖向礁石。它們一路上被碰到的障礙物造成旋渦,被阻擋的波濤氣得發狂,但是它們帶著旋渦和狂怒進入兩道高牆中間,將在那兒遇到小帆船和「杜蘭德號」,把它們撞得粉碎。

  要防止這場意外,必須要一面盾牌,吉裡雅特手上已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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