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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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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救出它來呢? 一個人要越獄逃跑是困難的事;要讓一部機器逃出來,這更是天大的難題! 四 事前的局部檢查 吉裡雅特眼下有許多急迫的事要做。最緊急的就是替小帆船找一個下錨的地方,然後是替自己找一個棲身的地方。 「杜蘭德號」的左舷沉得比右舷低,右邊的明輪罩比左邊的明輪罩高。 吉裡雅特爬上右邊的明輪罩。他從那兒俯視岩礁下部。雖然在兩座多佛爾礁後面蜿蜒延伸的岩礁的羊腸小道拐了幾道彎,吉裡雅特依然能夠研究礁石的平面圖。 他從察看開始。 大小多佛爾礁,就像前面已經指出過的,如同兩道高高的山牆,表明是一條小巷的狹窄的入口,小巷左右是正面垂直的低矮的花崗石峭壁。在原始海底地層中,這種好似被斧頭劈開的奇特的過道是並不罕見的。 -------- ① 指貓捉住老鼠後暫時不吃,玩弄夠後再吃。 ① 馬刷,刷馬毛用的工具。 這個彎彎曲曲的地帶,即使在低潮的時候,也從不乾涸。一道猛烈抖動的流水,始終貫穿這兒。急劇拐彎的地方,隨著佔優勢的風向方位,作用有好有壞。有時它打亂了波濤,減弱了海水的威力;有時它卻增添了波浪的聲勢。後一種情形更多一些,障礙物激怒了波濤,使它越加洶湧,最後冒出無數的浪花。在這兩座岩石中間的狹窄處,狂風遭受到同樣的壓力,也變得同樣的惡毒。這是因為暴風雨突然被勒住了。巨大的氣流始終巨大,並且顯得鋒利起來。它是大頭棒和標槍。它在打穿對方的同時又將對方敲碎。 想像一下颶風變成穿堂風的情景吧。 兩排岩礁讓一長條海水從它們中間通過,它們在比兩座多佛爾礁低的地方。層層疊起,同時逐漸向下降,到了較遠的距離,全都消失在海浪裡。那兒另外有一條狹的口子,沒有兩座多佛爾礁之間的口子高,但是更狹一些,是隘路東邊的進口。可以猜想得到,這兩行山脊延伸出去,成了一條海底的道路,通到立在礁石另一頭的好像方形城堡的人岩。 此外,在吉裡雅特觀察的時候,正是低潮,這兩排淺灘露出了它們的頂,有幾處一點水也沒有,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它們毫不間斷地連在一起。 人岩在東邊擋住和支撐住整個一群礁石,它們在西邊又被兩座多佛爾礁扶撐住。 從空中向下看,整群的礁石像一串彎曲的念珠,一頭是大小多佛爾礁,另一頭是人岩。 大小多佛爾礁從整體來說,只是兩座長長的、巨大的花崗岩,互相幾乎能夠碰到。它們從海底的山脈的頂峰上筆直地升出來,好像山脊一樣,在深不可測的大海上面處處在剝落。狂風和波濤如同鋸子似的鋸開了這個山脊。人們只看得到頂端,那就是礁石。海水遮蓋起來的應該是極大的部分。暴風雨將「杜蘭德號」丟進去的小巷是這兩座巨大的石壁之間的縫隙。 這條小巷像一道閃電一樣成之字形,幾乎處處都一樣寬。海洋造成了它這種樣子。從不停止動盪的波濤形成這些奇怪的規律性。從海浪中產生了一種幾何學。 從狹道的這一頭到另一頭,兩道岩石的高牆面對面地平行立著,它們之間的距離幾乎正和「杜蘭德號」的中肋骨的長度一樣。在兩座多佛爾礁當中,小多佛爾礁的喇叭口向後彎曲,恰好容得下明輪罩。如果在別的任何地方,明輪罩早就軋碎了。 礁石裡面的兩面實在難看。在被稱做大西洋的水的荒漠探險的時候,人們在海上碰到的陌生的東西,全都變得奇形怪狀,令人吃驚。吉裡雅特從破船的高處能夠望見狹道裡的使人感到厭惡的景象。在海洋的花崗岩的咽喉般的過道裡,經常有船隻失事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古怪的痕跡。大小多佛爾礁間的狹道就有這樣的可怕的痕跡。岩石的氧化物使峭壁上到處都是像凝結的血塊一樣的紅斑,如同屠宰場的地窖裡的血滲出來似的。這些礁石是堆屍場。海裡的粗硬的石頭,五顏六色,有的是岩石和金屬混合物分解造成的,有的是長黴造成的,在一些地方顯現出可怕的紫紅色,模糊的綠色,鮮紅的污點,令人想到兇殺和毀滅。人們會認為見到了發生過謀殺案的房間的還沒有擦乾淨的牆,仿佛被害的人在那兒留下了他們的痕跡。陡峭的岩石上積累了不知道是什麼性質的苦難的印記。有些地方,這樣的屠殺好像仍舊在不停地使鮮血直流,牆都流濕了,指頭只要一碰上去,抽回後就不可能不沾上血。殘殺造成的後果遍處可見。在平行的兩個陡坡的腳下,在水面上或者波浪底下,或者在海水侵蝕成的乾枯的地方,散佈著很多形狀古怪的圓卵石,有的是猩紅色的,有的是黑色的,還有的是紫色的,就像人的臟腑。人們會把它們看成是新鮮的肺,或者是腐爛的肝,簡直可以認為有一些巨人的腹部在這裡給挖空了一樣。一些長長的紅色的線,從花崗岩的上面穿到下面,能夠被當做屍體流出的血水。 這些景象在海上的岩穴裡是常常能見到的。 五 關於自然力的秘密合作的簡敘 對於那些在旅途中遇到意外,可能被迫在海洋中的一座礁石上暫時居住一下的人來說,礁石的形狀可不是無關緊要的事。有一種金字塔礁,只有一個頂峰露在水面上;有一種環形礁,就好像一些大石塊組成的一個圓形;還有一種走廊礁。走廊礁是最令人不安的了。這不僅僅是因為在它的兩壁當中波濤焦急地動盪,海浪被圍住後洶湧澎湃,而且也因為一些難以理解的氣象的特性,這些特性仿佛是從大海上兩座平行的岩石中散發出來的。這筆直的兩邊石壁是一個真正的伏特計①。 走廊礁是有一定的方向的。這種定向很重要,它首先對空氣和海水會產生作用。走廊礁,由於它的形狀,對海浪和風機械地起著作用,又由於它的那些大塊的石壁並列一起,彼此對立,陡峭的面可能有不同的磁化,好像通了電流一樣。 礁石的這種性質將颶風中分散的狂暴的力量吸引到它身上,它對暴風雨有一種特別的集結力。 這樣,在這些岩礁附近,暴風雨就顯得更加利害。 應該知道風是由不同的成分組成的。一般人都認為風很單純,其實並非如此。這種力量不僅是動力,而且是化學的;它不僅是化學的,而且是有磁性的。風本身有無法解釋的地方。風有多少空氣就有多少電。有些風和北極光同時出現。從尖鋒灘吹來的風能卷起一百尺高的巨浪,曾經使迪蒙·迪爾維爾①驚愕萬分。他說過:「輕巡航艦不知道聽誰的。」南方的狂風吹來,海洋上會腫起許多真正的腫塊,海上變得那樣可怕,連野蠻人都嚇得趕快逃走,好不再看到它。北方的狂風卻不同了,它們全都帶著冰針,這些使人呼吸感到困難的寒風會把愛斯基摩人的雪橇吹得在雪地上向後退。還有一些風熱得像火一樣。那就是非洲的西蒙風②,也就是中國的颱風和印度的幹風③。西蒙風,颱風,幹風,人們還以為是在叫魔鬼的名字。它們會熔化山頂,一場風暴會使托盧卡④的火山化為玻璃。這種熱風,是墨水一樣黑的旋風,向紅色的雲沖去,因此吠陀⑤裡說:「這是黑色的神來偷紅色的牛。」在所有這些事實裡我們會感覺到電的奧秘的壓力。 -------- ① 伏特計,即電壓表或電壓計。 ① 迪蒙·迪爾維爾(1790—1842),法國著名航海家。 ② 西蒙風,是一種非洲和阿拉伯等沙漠的幹熱風。 ③ 幹風,是一種北非和阿拉伯的夾沙的熱風。 ④ 托盧卡,墨西哥南部城市。 ⑤ 吠陀,是婆羅門教、印度教最古的經典。 風充滿了這種奧秘,海也是這樣。海也是複雜的。在它的可以看得見的水的波浪下面,有我們看不見的力量的波浪。它是由一切東西組成的。在所有的混亂物中,海洋是最不可分和最深不可測的了。 你不妨試試瞭解這個混沌的東西,它是如此的大,永遠保持最大的程度。它是能容納一切的容器,生命的萌芽的儲存地,各種變化的熔爐。它積聚,然後分散;它積累,然後撒播;它吞噬,然後創造。它容納地球上所有的陰溝水,將它們像積蓄金錢一樣積蓄起來。它在兩極的大浮冰裡是固體,在波浪裡是液體,在烏雲裡是流體,在風裡看不見,在氣味裡摸不到。當作物質,它是有形的,當作力量,它是抽象的。它使各種現象相等和融合。它在組合中由於無限而變得簡單。因為混合和擾動,它終於成了透明體。多種多樣可以溶解的東西都在它的統一體裡溶解。它包含那麼多成分,以至於它有了同一性。它的一滴水,就是它的整體。因為它充滿了暴風雨,所以它變得平衡。柏拉圖看見過星球跳舞①;海洋在地球圍繞太陽的巨大的運轉裡,依靠它的漲潮和落潮,成了地球的擺,說來這是奇怪的事,但卻是真實的。 在大海的某一個現象裡,會出現所有的現象。大海被旋風吸進去,就像被虹吸管吸進去一樣。暴風雨是一個唧筒。雷電從水裡來,好像從空氣中來那樣。我們在船上會感覺到隱隱約約的震動,接著會聞到一股從錨鏈艙裡出來的硫磺味。海洋在沸騰。勒伊特說過:「魔鬼把大海放進他的大鍋裡了。」在一些顯示季節的騷亂和創世的力量初現的平衡狀態的暴風雨裡,受到浪花拍打的船隻仿佛透出微光,星星磷火順著纜繩迅速地移動,完全和船上的活計混雜在一起,使得水手們都伸出手去,想捉住這些飛來飛去的火鳥。在裡斯本發生地震②以後,一陣熾熱的氣對著城市吹來一道六十尺高的波浪。海洋的震動和陸地的震顫連在一起了。 這些難以計量的能量能夠造成洪水。在一八六四年底,在離馬拉巴爾海岸③一百海裡遠的洋面上,馬爾代夫④群島中的一個島沉沒了。它像一隻船一樣沉入了水底。早上出海的漁夫傍晚回來什麼也看不到了,他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他們的在海底下的村莊。這一次是船隻看到了房屋的遭難。 在歐洲,大自然似乎感到因為尊重文明而受到約束,這一類的事故是極少的,甚至可以推測不可能發生。可是,澤西島和格恩西島原來都是高盧的一部分;在我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一陣春秋分時的暴風雨剛剛摧毀了英格蘭和蘇格蘭邊界上的叫做「 四中第一」 懸崖,FirstoftheFourth①。 -------- ① 見柏拉圖的《提邁斯篇》,這篇作品是論述世界起源的。 ② 裡斯本在1755 年11 月1 日發生大地震,這個葡萄牙的京城遭到嚴重破壞。 ③ 馬拉巴爾海岸,是印度西南部一沿海地區。 ④ 馬爾代夫,是今印度洋上的一個島國。 ① 英語「四中第一」,但英語「FirstoftheFourth」與「FirthoftheForth」音同,後者意為福思灣(在英國蘇格蘭東南部)。文中即指此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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