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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這樣說著,奧裡維先生那副傲慢的面孔失去了傲慢,變得卑躬屈節起來,這是可以看清楚廷臣本來面目的唯一時機。國王直楞楞地看著他的臉,用毫無表情的腔調說:「我明白哪。」

  接著他又說道:

  「奧裡維先生,布西科元帥說過:『只有國王那裡才有賞賜,只有大海裡才有魚。』我看你同布西科先生的意見倒很一致。現在你聽著:我的記性是很好的,六八年我讓你當了我的內侍;六九年我讓你當了聖克魯橋的堡壘管理人,年俸一百杜爾裡弗(你想要的是巴黎裡弗);七三年十一月,為了送信到吉爾日阿爾的功勞,我讓你代替騎士盾手吉倍爾·阿克爾當上了凡賽納森林的護林宮;七八年因為送交幾份用雙重綠蠟封口的信件,我恩賜你和你妻子每年在聖日爾曼學校的商業廣場收用十個巴黎裡弗;七九年讓你代替可憐的若望·代茲當塞納爾森林的護林官,後來又當洛奇堡壘的上尉,後來又當聖剛丹的長官,後來又當麥浪橋的上尉。你叫人稱呼你是伯爵。每個理髮師在節日裡交納的五個索爾中,有三個是歸你的,剩下的才歸我。我很想把你的名字改成『壞蛋』,那同你的面目太符合了。七四年,我讓你穿上了胸前象孔雀開屏那樣五彩繽紛的鎧甲,雖然那非常令我不高興。

  天曉得!你還不滿意嗎?你捕魚的本領還不神妙嗎?你不怕再加一條鮭魚就會把你的船翻沉嗎?驕傲會使你倒黴的,我的老弟,驕傲後面往往緊跟著毀滅和羞辱呢。想想這些,並且閉上你的嘴。」

  國王嚴厲地說出的這些話,使奧裡維先生又恢復了先前那種傲慢的神情。「好呀,」他大聲嘀咕道,「國王今天顯然生病哪,他把什麼都給了醫生。」

  路易十一併沒有因為這句無禮的話惱怒起來,反而溫和地說道:「咳,我還忘記說我讓你在瑪麗夫人身邊當了剛城的使臣呢。是呀,先生們,」國王回過頭對兩個弗朗德勒人說道,「這人是我的公使哪。」「得,我的老弟,」

  他又向奧裡維先生說,「咱倆不會鬧翻的,咱倆是老朋友呀。我的公事已經辦完了,給我刮鬍子吧。」

  我們的讀者大概沒想到會從這位奧裡維先生身上認出那可怕的費加羅①來吧?老天這一位偉大的戲劇家,曾經把他放進路易十一那出冗長而流血的喜劇裡。我們不想在這裡對這一奇特的人物多加說明,這位國王的理髮師有三個名字:在宮廷裡人們有禮貌地稱呼他為奧裡維·勒丹②;老百姓叫他魔鬼奧裡維;而他的真名是壞蛋奧裡維。

  ①十八世紀法國劇作家博馬舍的兩部名劇《塞維勒的理髮師》和《費加羅的婚姻》中的主角。
  ②勒丹的原意是梅花鹿。


  壞蛋奧裡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慍怒地望著國王,又斜眼瞟瞟雅克·誇克紀埃。「是呀,是呀!這個醫生!」他咬牙切齒地說。

  「咳,是呀,這個醫生,」路易十一神情古怪地說道,「醫生可比你守信用得多呢。這是很簡單的事,他抓住我們的是個身子,而你才不過碰到我們的下巴。來,我可憐的理髮師,別再想了。假若我是象西爾倍裡格①一樣的一個國王,老喜歡用一隻手握著鬍子,你又會怎麼說呢,你的職務會變成什麼樣的呢?算了吧,我的老弟,專心于你的職務,給我刮鬍子吧。去把你需要的東西拿來。」

  ①西爾倍裡格(539—584),法蘭克國王,他為領地曾多次和他的兄弟發生戰爭,後被刺死。

  看見國王笑起來,奧裡維沒辦法再同他慪氣了,只好嘀咕著出去找理髮器具來執行他的吩咐。

  國王起身走到窗前,忽然異常激動地把窗門打開。「啊,對了!」他拍著手喊道,「舊城區上空有一片紅光,那是法官家裡起的火。一定是這樣。

  啊,我的好百姓!你們終於幫助我來消滅領主啦!」

  這時他轉身向那兩個弗朗德勒人說道:「先生們,到這裡來看看,不是一片紅紅的火光嗎?」

  那兩個剛城來的人走了過去。

  「是一片大火,」居約姆·韓說道。

  「啊,」科勃諾爾眼睛忽然亮閃閃地說道,「這使我想起了焚燒貴族安倍古府第時的情形。那邊一定是發生了大暴動。」

  「你以為是這樣嗎,科勃諾爾先生?」路易十一的眼色幾乎同那襪店老闆一般愉快,「那不是很不容易抵禦的嗎?」

  「上帝的十字架作證!王上,那得要陛下好幾團的戰士呢!」

  「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我願意……」

  那襪店老闆大膽地回答道:「假若這次暴動是我猜想的那一種,你願意也是枉然呀!王上!」

  「老弟,」路易十一說,「只要用我的兩個近衛團和一尊大炮,就能把那些平民趕走。」

  襪店老闆可不管居約姆·韓向他做的暗示,好象決心要和國王爭論一番。

  「王上,那些教堂侍衛也不過是些平民。勃艮第公爵是一位偉大的紳士,他沒把那些民眾放在眼裡。王上,在格郎松戰役,公爵叫喊道:『炮手們!向那些賤民開火!』他還用聖喬治的名義起誓。可是那個復仇者夏爾納達爾帶著大棒和他的人向那漂亮公爵沖過來,兵器發出閃光的勃艮第軍隊和那些膚色象水牛般的鄉下人一交手,就象玻璃被石子打碎了一樣。那一次有許多騎士被強盜殺死,勃艮第最大的領主夏多·居容和他那匹高大的灰色馬一塊兒死在一片泥沼裡。」

  「朋友,」國王說,「你講的那是一次戰役,但這裡卻只是一次暴動。

  只要我高興,皺皺眉頭就能夠把它了結。」

  「那也可能,王上。假若是那樣,那就是說屬￿人民的日子還沒有到來。」

  居約姆·韓認為應當干預了。「科勃諾爾先生,你是在同一位權威的國王講話呀。」

  「我知道,」襪店老闆嚴肅地答道。

  「讓他講吧,我的朋友韓先生,」國王說,「我喜歡這樣坦率的講話。

  我父親查理七世常說真理生病了。我呢,我相信真理死掉了,它沒找到一個聽懺悔的神甫。科勃諾爾先生消除了我的疑惑。」

  於是他親熱地把手搭在科勃諾爾肩膀上說:

  「科勃諾爾先生,那麼您是說……」

  「王上,我是說您也許是對的,在您這裡,屬￿人民的日子還沒有到來。」

  路易十一用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睛望著他。

  「那一天,何時到來呢,先生?」

  「您就快要聽到它的鐘聲敲響哪。」

  「那是什麼鐘呀,請問?」

  科勃諾爾神色莊嚴而鎮靜地叫國王走近窗前。「聽我說吧,王上,這裡有一個堡壘和一口警鐘,有許多大炮,許多市民和許多士兵。當堡壘上敲起警鐘,大炮齊鳴時,堡壘就要在喧鬧聲中倒坍,那時平民和士兵也大喊大叫,互相廝殺,這就是那一時刻到來哪。」

  國王的臉色象在做夢一般陰暗恍惚,他好一會沒說話。隨後他輕輕地拍拍那堡壘的厚牆,好象在拍一匹戰馬的臀部。「啊,不會的!」他說,「你不是那麼容易倒坍的吧,我的好巴士底?」

  他突然轉身問那大膽的弗朗德勒人:「你看見過暴動嗎,雅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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