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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我可以把有關四十位哲學家破爛衣服的絕妙笑話背給陛下聽。啊,陛下,只有仁愛能夠燭照偉大的靈魂。仁愛在一切德性之前高舉火把。假若沒有它,我們就只是些在黑暗裡尋找上帝的瞎子哪。慈悲也同仁愛一樣,它使臣民愛戴王上,這種愛戴是君王最好的護衛。陛下的威光使萬物暈眩,大地上多了我這麼個窮人——多了這麼個空著肚子,空著錢包在悲苦的黑暗中摸索的貧窮無辜的哲學家,對陛下又有什麼妨礙呢?而且,陛下,我是一個文人,那些偉大的國王的王冠上都有一顆保護文化的珍珠。赫拉克勒斯不輕視『繆斯引進者』①的稱號,馬蒂亞斯·果爾凡②對著名數學家,若望·德·蒙華亞爾恩寵有加。可是,如今卻用絞死文人的惡劣辦法來代替保護文化哪。假若亞歷山大把亞裡斯多德絞死了,那該是多大的污點,這不是一個使他名望更高的美人痣,而是使他名聲敗壞的爛瘡哪。王上呵,我給弗朗德勒的小姐和尊敬的太子殿下寫了一篇賀婚詩,那可不是叛亂的號召呀。陛下看得出,我並不是個拙劣的作家,我是有學問的,有多種天才。對我開恩吧,這樣王上也就是對我們的聖母做了一件功德哪,我向王上發誓,我是非常害怕給絞死的啊。」

  ①「繆斯引進者」是阿波羅神的外號,意思是他是詩歌的保護者。
  ②馬蒂亞斯·果爾凡(1440—1490),匈牙利國王。


  悲苦的甘果瓦一面說一面去吻國王的拖鞋,這時居約姆·韓低聲向科勃諾爾說:「他爬在地上算是做對了,國王們都象克裡特的朱比特一般,耳朵長在腳上呀。」那個襪店老闆並不去留心克裡特的朱比特,卻把眼睛盯住甘果瓦,微笑著回答道:「這多好!我相信是聽見大臣雨果奈在求我開恩呢!」

  甘果瓦喘著氣說完了那篇話之後,戰戰兢兢地抬起眼睛去望國王,國王正在用指甲刮他褲子上膝蓋部分的一個污點,隨後國王喝了一口藥水,一句話也不講,這種沉默使甘果瓦好象受著苦刑。國王終於看了看他說:「真是個吵人精!」隨後便回過頭對特裡斯丹·萊爾米特說道:「呸,放掉他吧!」

  甘果瓦快樂得仰身昏倒了。

  「放掉他!」特裡斯丹埋怨道,「難道陛下不願意讓他在囚籠裡關一陣嗎?」

  「老弟,」國王說,「你以為我們這些值三百六十七裡弗八索爾三德尼

  埃一個的籠子,是用來關這種鳥兒的麼?只管把這傢伙(路易十一喜歡用這個詞,這個詞和「天知道」都是他極高興時經常用的)給我放掉,拿大棍子把他趕出去!」

  「啊!」甘果瓦喊道,「真是一位偉大的國王!」

  擔心國王再發出一個相反的命令,甘果瓦便急忙向房門口奔去,特裡斯丹極其不高興地給他開了門,兵士們拳腳交加地把他推了出來,甘果瓦用一種真正的斯多噶派哲學家的堅忍來忍受著這一切。

  自從得知人們對法官造反的消息之後,國王的好脾氣表現在一切方面,剛才這種罕見的寬仁就是一個不小的標誌。特裡斯丹依舊繃著臉站在那個角落裡,好象一條狗看見了什麼東西卻又弄不到。

  這時國王愉快地用手指頭在靠椅扶手上敲起俄德梅橋的進行曲來了,這位國王挺會做作,但他能夠比掩飾歡樂更巧妙地掩飾他的煩惱。這種明顯地表現出來的歡樂,在得到好消息時往往會更加擴大,例如當勇敢的查理逝世的時候,他甚至立誓贈送杜爾的聖馬爾丹教堂一道銀欄杆;在他即位當國王的時候,他甚至忘記吩咐給他父王辦理喪事。

  「嗯,王上,」雅克·誇克紀埃忽然嚷起來,「陛下讓我醫治的那種厲害的病現在好些了麼?」

  「啊,」國王說,「我實在很難受呢,我的老弟。我耳朵嗡嗡響,好象有很多燒紅的鐵耙在耙我的胸膛。」

  誇克紀埃抓著國王的手腕,裝出很自信的樣子替他把起脈來。

  「你瞧,科勃諾爾,」韓低聲說道,「他就夾在誇克紀埃和特裡斯丹的中間,他整個的朝廷都在這裡了。一個醫生是為他自己用的,一個劊子手是對付別人的。」

  誇克紀埃給國王把著脈,裝出愈來愈吃驚的樣子,路易十一帶著幾分愁苦望著他。誇克紀埃的臉色愈來愈黯淡了,這傢伙沒有別的謀生之計,專門靠國王的病痛過日子,他盡可能地加以利用。

  「啊!啊!」他終於喃喃道,「這會兒情況很嚴重。」

  「是嗎?」國王不安地說。

  「脈搏很快,不規則,跳動間歇……」那個醫生接著說。

  「天知道!」

  「不出三天就要人性命。」

  「聖母啊!」國王喊道,「怎麼治療呢,老弟!」

  「我正在想呢,王上。」

  他使得國王咋舌,搖頭,做出一副怪相,趁這機會他忽然說道:「天哪!

  我必須告訴您,有了一個肥缺啦。我正好有一個侄兒。」

  「我把空缺給你的侄兒,雅克老弟,」國王回答道,「可是得清清我胸裡的內火。」

  「既然陛下如此寬厚,」醫生又說,「對於我在聖安德烈·代·亞克街修建的房屋決不會拒絕給點幫助吧。」

  「嗯!」國王說。

  「我的錢快用光了,」醫生接著說,「那座房子沒有屋頂真是可惜。倒不是為了那房子本身,那房子不過是簡陋的民房罷了,倒是為了若望·富爾波的繪畫,它使牆壁生色不少呢。有一幅空中飛翔的狄安娜,那麼精緻,那麼溫柔,那麼文雅,姿態那麼自然,頭飾那麼美好,戴著一頂新月形的帽子,皮膚非常潔白,走得太近一點去看的人真會受到誘惑呢。還有一幅色蕾絲①,她也是一位異常美貌的女神,她坐在一捆麥稈上,戴著一頂麥穗編成的花冠,上面還編有波羅門參和別的花卉。再沒有比她的眼睛更多情的了,再沒有比她的腿更圓溜的了,再沒有比她的儀態更高貴的了,再沒有比她的衣裙更好的衣料了,她是畫筆畫得出來的美人中最美的一位。」

  ①色蕾絲:穀物女神。

  「狠心的傢伙!」路易十一嘀咕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需要一個屋頂來遮蓋這些繪畫,王上,這雖然不過是件小事,可是我沒有錢呀。」

  「你那屋頂要多少錢?」

  「那……一個銅花邊鍍金的屋頂,頂多兩千里弗。」

  「啊,兇手,」國王嚷道,「他連一顆牙都沒有替我拔掉,倒想因此得到一顆寶石!」

  「我可以得到我的屋頂嗎?」誇克紀埃問。

  「可以!滾到魔鬼那兒去吧,可是先得把我醫治好。」

  誇克紀埃深深一鞠躬說:

  「王上,只需一服發散藥就能救您的命。您得在腰上敷一種用蠟膏、亞美尼亞粘土、蛋清、油和醋調配的特效藥,您必須繼續喝您的藥汁。我會報答陛下的。」

  一支點燃的蠟燭不單是招引一隻飛蛾,奧裡維先生看見國王毫不在乎的樣子,以為正是好機會,也走向前來說道:「王上……」

  「又是什麼事,」路易十一問。

  「陛下知道西蒙·拉丹先生死去了嗎?」

  「那又怎樣?」

  「他是在財產審判方面代表國王的顧問官呀!」

  「那又怎樣?」

  「他的職位現在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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