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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打從這個騎兵隊經過,副主教那冷冰冰的神色就變得很激動。他邁步走,甘果瓦也跟他走,他對那副主教是順從慣了的,無論誰,只要接近過那卓越的人一次,也總是如此。他們默默地走到相當偏僻的倍爾那丹街。堂·克洛德在這裡停步不走了。

  「你有什麼話對我講呀,老師?」甘果瓦問他。

  「難道你不認為剛才走過的那些騎士,」副主教深思地回答道,「衣服穿得比你我都漂亮嗎?」

  甘果瓦搖搖頭:「什麼!我倒挺喜歡我這半紅半黃的上衣,它比那些鋼鐵做的衣服漂亮得多。他們每走一步,那些衣服就象鐵工場似的發出地震般的響聲,那才可笑呢。」

  「那麼,你從來不羡慕那些穿鎧甲的好漢嗎?」

  「羡慕什麼呀,副主教先生?難道羡慕他們的力量,他們的武器,他們的操練嗎?還是哲學家和穿著破衣爛衫的無牽無掛的人有價值些。我寧願做蒼蠅的腦袋,不願做獅子的尾巴。」

  「這就奇怪哪,」象在做夢似的神甫說,「一身漂亮軍裝到底是漂亮的呀。」

  甘果瓦看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就走到旁邊去觀看一座房子的門廊,接著他又拍著手走回來。「要不是你那麼一心在想戰士們的漂亮服裝,副主教先生,我就想請你去看看這個門廊。我常說俄伯裡大人的房子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入口處。」

  「比埃爾·甘果瓦,」副主教說,「你為那個跳舞的小姑娘做了些什麼?」

  「拉·愛斯梅拉達嗎?你怎麼突然改變了話題!」

  「她不是你的妻子嗎?」

  「是呀,摔破一隻瓦罐締結的婚姻,我們可以做四年夫妻。那麼,」甘果瓦望著副主教半帶嘲諷地說,「你是常常想這件事的了?」

  「你呢,你就不再想了嗎?」

  「很少想,我的事情這樣多!……我的上帝,那只小山羊多麼好看呀!」

  「那個流浪姑娘不是救過你的命嗎?」

  「這是千真萬確的。」

  「得哪!她怎麼樣了?你為她做過什麼?」

  「我沒什麼話要對你說。我想她給人絞死啦。」

  「你相信是那樣嗎?」

  「我不敢斷定。看見他們想絞死人,我就抽身走開了。」

  「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情況麼?」

  「等一下。有人告訴過我說她躲在聖母院裡,她在那裡挺安全,我聽了非常高興,可是我弄不清那只小山羊是不是同她一起得救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況。」

  「我還可以再告訴你一點,」克洛德那一直低沉緩慢近於嘶啞的聲音忽然變得響亮起來,他嚷道:「她的確是躲在聖母院裡。可是三天以後,法庭仍然要把她抓去絞死在格雷沃廣場上,大理院已經下了一道命令。」

  「那太可惡了!」甘果瓦說。

  一眨眼,神甫又恢復了冷淡和平靜的神情。

  「是哪一個魔鬼,」甘果瓦問道,「偏有興趣搞這種維持原判的命令呢?

  他們不能叫大理院別管閒事嗎?一個可憐的姑娘躲在聖母院屋簷下的燕子窩旁邊,關他們什麼事?」

  「世界上是有撒旦的啊。」

  「那是脾氣頂壞的魔鬼。」

  副主教沉默了一會說:「那麼她是救過你性命的啦?」

  「就在我那些乞丐朋友那裡,差一點兒我就給絞死哪。他們現在想起來一定會難過的。」

  「你一點都不打算替她出力嗎?」

  「我再願意不過了,堂·克洛德。可是那樣我的脖子就可能套上活結!」

  「那有什麼要緊!」

  「什麼!有什麼要緊!你倒是好心人,我的老師!可是我已經著手在寫兩部偉大的作品呀!」

  神甫拍拍自己的額頭,他雖然外表故作鎮靜,但時時會有突然的舉動洩露出他內心的痙攣。「怎樣才能救她呢?」

  甘果瓦說:「老師,我來回答你,有句土耳其話說『上帝就是我們的希望。』」

  「怎樣才能救她呢?」神甫象在做夢似的說道。

  這回輪到甘果瓦拍自己的額頭了。

  「聽我說呀,我的老師,我有點想像力,我會給你想出點計策的。可不可以請求國王開恩?」

  「向路易十一請求恩典嗎?」

  「為什麼不行?」

  「那是到餓虎嘴巴裡去取骨頭呀!」

  甘果瓦又考慮另外一些計策。

  「咳,有啦!你願不願意讓我去請穩婆來檢查一番,就說那姑娘懷孕了?」

  這句話使那神甫深陷的眼睛裡閃出怒火。

  「懷孕了!惡棍!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真象?」

  甘果瓦被他的神色駭住了,連忙回答說:「啊,不是我呀,我們的婚姻是一種真正的『假婚』①。我總是被關在門外的。可是無論如何我們總可以要求緩刑吧。」

  ①這個詞原文是拉丁文。

  「笨蛋!無恥的東西!住口!」

  「你發怒可不對!」甘果瓦抱怨道,「那樣就能求得緩刑,對誰都沒有什麼壞處,還可以讓穩婆們得到四十個巴黎德裡埃的報酬,她們都是些窮苦女人。」

  神甫沒聽他說話。「無論如何她得離開那個地方,」他心裡嘀咕道,「命令三天后就要執行了。何況,哪怕沒有那個命令,也還有個伽西莫多,女人都有墮落的興趣。」於是他提高聲音說:「比埃爾先生,我考慮好了,只有一個辦法能夠救她。」

  「什麼辦法?我呢,我可看不出還有什麼辦法。」

  「聽著,比埃爾先生,可得記著你應該用生命來報答她。我坦白地把我的意見告訴你吧,教堂日夜都有人把守著,他們只許他們看見進去過的人出來。你是能夠進去的,你來吧,我要把你領到她的身邊,你要同她換穿衣服,她穿你這件紅黃兩色的上衣,你穿她的連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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