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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老婦人住口了。人群中響起一陣恐怖的低語。「那個幽靈,那只山羊,整個兒看來真像是有些巫術味兒。」甘果瓦身旁一個人說道。「還有那片幹樹葉!」另一個說道。「准定的,」第三個說,「准是女巫同妖僧商量好了去刺殺那個軍官。」甚至甘果瓦自己,也覺得這一切又可怕又逼真。

  「法洛代爾老婦人,」院長莊嚴地說,「你再沒有別的話向本庭陳述了嗎?」

  「沒有了,大人,」老婦人答道,「可是由於那件事,我的房子被人當成了肮髒可恥的地方,這是欺侮人呀。橋上的房子外表的確不怎麼好看,因為住戶太多了,但屠夫們還是喜歡住在那裡,他們都是有錢人,都是同挺正經的女人結了婚的呢。」

  這時,甘果瓦認為象條鱷魚的那個官兒站起來了。「肅靜!我請先生們不要忽視在被告身上發現的一把尖刀。幽靈給你的銀幣變成的枯葉你帶來了嗎?」

  「帶來了,大人,」她回答道,「我找到啦。在這裡。」

  一個傳令官把那片枯葉遞給鱷魚,鱷魚陰鬱地搖搖頭,把它遞給了院長,院長又把它遞給王室宗教法庭檢察官,就這樣傳遍了整個大廳。「這是一片赤楊葉,」雅克·沙爾莫呂說,「這是巫術的新證據。」

  一個議員發言了:「顯然,同時到你樓上去的是兩個男人:一個是你起先看著他不見了,後來又跳到河裡去的那個黑衣人,一個是那個軍官。給你銀幣的是兩人裡頭的哪一個呀?」

  老婦人想了一想答道:「是那個軍官。」人群中響起一片喧鬧聲。

  「啊,」甘果瓦想,「這可叫我弄不明白了。」

  這時,國王的特別律師菲立浦·勒裡耶閣下重新插話了:「我提醒先生們,那被刺的軍官在枕邊寫的訴狀裡宣稱,當那個黑衣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妖僧——勾引他的時候,他的思想非常混亂,再加那個幽靈又逼他去同被告相會,據那軍官說,因為他身邊沒帶錢,那幽靈便把剛才說是軍官給老婦人的那枚銀幣給了他。那麼這枚銀幣是地獄裡來的了。」

  這個結論性的意見,仿佛把甘果瓦和其餘聽眾的疑惑打消了。

  「各位先生都有案卷,」國王的律師坐下說,「可以查查弗比斯·德·沙多倍爾的訴狀呀。」

  被告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站起來了,她的頭高出人群,驚恐的甘果瓦認出了她就是拉·愛斯梅拉達。

  她面色蒼白,往常梳成漂亮的辮子並且纏著金箔條的頭髮,此刻蓬亂地披垂著,她的嘴唇發青,眼睛深深地陷進去了。唉!

  「弗比斯!」她瘋狂地喊道,「他在哪兒呀?啊,大人們,在你們把我殺死以前,請行行好,告訴我他是否還活著吧!」

  「別出聲,女人!」院長說,「那可不幹我們的事。」

  「啊,行行好,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呀!」她合著兩隻瘦瘦的手說。

  人們聽見鎖鏈順著她的衣服發出聲響。

  「得啦!」國王的律師無動於衷地說道,「他快死了,你可滿意了吧?」

  那不幸的人一下子倒在她的座位上,既不出聲也不流淚,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尊蠟像。

  院長俯身向一個坐在他腳邊的人說(那人戴著金色帽子,穿著黑色袍子,脖子上掛著一條鐵鍊,手裡拿著笞杖):

  「傳令官,帶第二個被告!」

  所有的眼睛都望著一扇小門,它打開來了,甘果瓦全身脈搏劇烈跳動著,看見門裡走出了一隻金腳爪的漂亮山羊。那優美的牲畜在門檻上停留了片刻,伸長著脖子,好象站在一個懸崖邊上望著遼闊的天際。忽然它看見了那個姑娘,便從一張桌子和一個書記官的頭上跳過去,兩下就跳上了她的膝頭。

  隨後輕輕溜到女主人的腳前,討求一句話或是一陣愛撫,可是那被告依舊紋絲不動,連可憐的加里都不能逗引她看上一眼。

  「啊,這就是那討厭的畜牲,」老婦人法洛代爾說,「這兩個我都認得很清楚!」

  雅克·沙爾莫呂插話道:「假若先生們高興,我們要審問這只山羊了。」

  它就是那第二個被告。在當時,再沒有什麼比把一個動物判在巫術案件裡更普遍的了。人們發現,在一四六六年的總督府帳目裡,就有審查吉萊·蘇拉爾及其母豬「為了他們的罪行被處死於果爾倍依」一案的費用那種奇怪的記載。那裡面什麼都記載著:有監禁母豬場所的租金,有拿到莫桑埠頭去的五百捆木料,有三品脫的酒和麵包,這是劊子手和受刑人友好地共同分享的最後一餐飯,還有在十一天內每天看守和飼養那頭母豬所用的八個巴黎德尼埃。有時甚至還審問動物以外的許多東西。查理曼法規和寬厚的路易要求嚴刑懲罰那些膽敢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幽靈。

  這時王室宗教法庭檢察官喊道:「假若那攜帶這只山羊的魔鬼,那破壞了驅魔法而繼續用巫術惑眾的妖魔,膽敢堅持他的罪行並且拿來嚇唬法庭,我們就要警告他,我們不得不用火刑和絞刑來對付他了。」

  甘果瓦冒出了冷汗。沙爾莫呂從桌上拿起那埃及姑娘的手鼓,用一種特別的姿勢舉到那山羊跟前問道:「現在是幾點鐘?」

  山羊用聰明的眼睛望望他,舉起金色的腳在鼓上敲了七下。那時正是七點,群眾普遍顯出害怕的樣子。

  甘果瓦忍受不了了。

  「它要把自己毀啦!」他高聲喊道,「你們明明看得出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呀。」

  「大廳那一頭的平民肅靜!」傳令官尖聲喊道。

  沙爾莫呂借那小鼓的同樣幾個姿勢的幫助,讓山羊表演了另外幾種戲法,例如,要它指出當天是那一年的幾月幾日等等,這些戲法讀者是早已看見過的。由於在審判,所以就引起錯覺,那些在街頭多次看見加里表演過這類無害戲法的觀眾,此刻在司法宮的拱頂下又重新看到時卻驚嚇起來,那只山羊肯定是魔鬼啦。

  還有更糟糕的事。當王室宗教法庭檢察官把裝在一隻革制小荷包裡的活動字母抖在桌上時,人們看見山羊用爪子把字母擺成那個要命的名字:弗比斯。人們就更加相信這便是那隊長做了符咒犧牲品的有力證據,而且在大家的眼睛裡,那個流浪姑娘,那往日曾以絕美的容貌使路人目眩神迷的舞蹈家,現在竟被當成了一個兇惡的女巫。

  她好象一點生氣都沒有了,不管是加里的表演還是檢察官的恫嚇,或是人們的低聲咒駡,她全都毫不注意。

  為了使她清醒,一個軍卒就跑去狠狠地搖她,同時大理院院長提高嗓門嚴厲地說道:

  「姑娘,你是波希米亞族人,是慣會做不正當的事情的。你同你那只牽連到這個案件裡的山羊,在三月二十九號那天晚上,串通地獄的勢力,憑藉魔法和非法手段,謀害了,刺殺了一位近衛弓箭隊隊長弗比斯·德·沙多倍爾。你還不招認嗎?」

  「可怕呀!」姑娘用雙手捂著臉孔說,「我的弗比斯!啊,這真是地獄!」

  「你還不招認嗎?」院長冷冰冰地問。

  「當然我不承認!」她用可怕的聲音說道。她兩眼發光地站起身來。

  院長直截了當地接著問道:「那麼你怎樣解釋你做這件事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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