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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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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臨河的窗子 克洛德·孚羅洛(因為我們的讀者不象弗比斯那麼笨,一定會看出妖僧不是別人,正是副主教)在隊長把他關進去的那個黑暗的小間裡摸索了一會。 這是一間建築師有時在頂樓和攔牆間留下角落蓋成的小閣樓。這間被弗比斯稱為陋室的小房間是三角形的,既沒有窗戶也沒有通風口。 屋頂從兩邊往上斜,使人在屋裡無法站直,克洛德只好縮在他腳底下沙沙作響的石灰和塵土之中,他的頭在發燒。在地上摸到一片玻璃後他便拿來貼在額頭上,玻璃的涼意稍稍給了他一點安慰。 副主教陰暗的靈魂中此刻有些什麼念頭掠過?那只有上帝和他自己知道了。 究竟是何種命運的安排使他思想裡出現了所有這些形象和所有這些怪事,如拉·愛斯梅拉達、弗比斯、雅克·沙爾莫呂、他聽其躺在泥濘中掉頭不顧的小兄弟若望、他的副主教袍子,或許還有他的名譽(它此刻正在法洛代爾的屋子裡受折磨),我可說不清楚,但是這些念頭在他頭腦裡攪成了可怕的一團卻是事實。 他等了一刻鐘,好象覺得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似的,忽然他聽見木板樓梯響,有人上樓來了。這時樓上的活門開了,又透進來了一道亮光。那陋室朽壞的門上有個相當大的小洞,他便把臉貼上去,這樣他便看清楚隔壁房間裡的情景了。臉孔象貓的老婦人首先從那道活門上了樓,手裡拿著燈,接著上來的是弗比斯,一面捋著小胡髭,接著又來了第三個,是拉·愛斯梅拉達,那個又漂亮又可愛的人兒,神甫看見她好象一個光輝的幻象一樣從地上升起。克洛德戰慄起來,眼前展開了一片雲霧,脈搏劇烈地跳動,四周的一切好象都在轟鳴和旋轉,他再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什麼了。 他神志清醒些時,弗比斯和拉·愛斯梅拉達已經單獨相對,他倆坐在那只木箱上,身邊就是那盞燈,燈光把兩張年輕的臉和那陋室盡頭的一張簡陋的床鋪呈現在副主教的眼中。 床邊有一個窗戶,窗上的玻璃就象被暴雨打壞了的蜘蛛網一般滿是洞眼,透過那些洞眼可以望見一角天空和遠遠地臥在象絨毛一樣的雲堆上的月亮。 那個姑娘臉孔羞紅,神色慌亂,胸口起伏著,低垂的長睫毛的影子罩住了她緋紅的雙頰。而那個她不敢抬頭望一望的青年軍官,臉上卻是一片歡欣。 她用孩子般的天真可愛的動作,用指尖在凳子上畫了許多斷續的線條,眼睛望著自己的手指。看不見她的腳,因為那只山羊蜷伏在她的腳前。 隊長穿得很漂亮,領口和袖口都有金線的鑲邊,那在當時是十分時髦的。 堂·克洛德要相當留神才能聽得見他們的談話,因為他自己的血液正在沸騰。 (情話總是那樣,永遠是那句「我愛你」,那句優美動聽的話對毫不相干的旁聽者來說是十分平淡無味的,假若不加點花哨的修飾的話。可是克洛德並不是作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在那兒傾聽的。)「啊,」姑娘說,依舊沒有抬起眼睛,「不要看不起我吧,親愛的大人,我覺得我做得不對呢。」 「看不起你,漂亮的孩子!」軍官用特別溫存的口氣回答道,「天哪,怎麼會看不起你呢?」 「因為我跟著你來了。」 「說到這個呀,我的美人,我們還沒有互相瞭解呢。我是不會看不起你的,我只會恨你。」 姑娘驚駭地看著他問道:「恨我!我做了什麼使你恨我呀?」 「因為你讓人求你多次。」 「哎!」她答道,「要不然我就會破壞一個誓言……我就會再也找不到我的父母啦……符咒就會失去效驗啦。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我現在還要父母做什麼?!」 這樣說著,她把兩隻閃著歡樂和柔情的淚汪汪的大黑眼睛盯住了隊長。 「魔鬼才懂得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拉·愛斯梅拉達沉默了片刻,隨後眼中滾下一顆淚珠,嘴裡吐出一聲歎息:「啊,大人,我愛你。」 那姑娘渾身發散出一種純真的芳香,一種貞潔的嫵媚,使弗比斯在她跟前不敢過於隨便,可是這句話卻使他壯了膽。「你愛我呀!」他狂熱地說著,突然伸出胳膊抱住姑娘的腰身,他等待的就是這麼個機會。 神甫看見了這個情景,便用手指試了試他藏在胸前的一把尖刀的刀尖。 「弗比斯,」流浪姑娘推開牢牢圍在她腰上的雙手說,「你是善良的,和氣的,漂亮的,你救了我。我,我不過是一個落到波希米亞人中的可憐的孩子,好久以前我就夢見過一位軍官來救我。我認識你之前就夢見過你呢,我的弗比斯。我夢中的你也穿著漂亮的軍服,也有一副高雅的容貌和一柄劍。 你名叫弗比斯,這是個漂亮的名字,我愛你的名字,我愛你的劍。把你的劍拔出來,讓我瞧瞧。」 「孩子氣!」弗比斯說,笑著把劍拔出來。埃及姑娘看看劍柄又看看劍身,用讚美好奇的眼光看著劍柄上的符號,並且吻著劍向它說:「你是一把勇士的劍。我愛我的隊長呢。」 弗比斯趁她低下頭的當兒,在她美麗的脖子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姑娘猛地抬起頭,雙頰羞紅得象櫻桃似的。神甫在暗中磨著牙齒。 「弗比斯,」那波希米亞姑娘說道,「你聽我說。你往前走幾步,讓我看看你高大的身子,聽聽你的馬刺的響聲。你多麼漂亮呀!」 為了討好她,隊長站起身來,滿意地笑著並且輕聲抱怨道: 「不過你是多麼孩子氣呀!說起來,可愛的人,你還沒有看見過我穿著禮服吧?」 「哎,還沒有。」她回答道。 「那才漂亮呢!」 弗比斯又坐到她身邊來,比先前更加靠攏她。 「聽我說,親愛的……」 埃及姑娘用美麗的手輕輕在他的嘴上拍了幾下,帶著小孩般的瘋癲、快活、歡悅的神氣。「不,不,我不想聽你說話。你愛我嗎?我願意聽你說說你愛我不愛。」 「我愛你不愛!我生命的天使啊!」他半跪著喊道,「我的身體,我的血液,我的靈魂,完全是屬你的,完全是為著你的。我愛你,除了你我誰也沒愛過。」 這些話是隊長在許多相似的場合下講過多少遍的了,他準確無誤地一口氣和盤托出。聽到這種富於感情的告白,埃及姑娘抬起象天使一樣善良的眼光,望著代替天空的肮髒的天花板。 「啊,」她柔聲地喃喃說道,「人真應該在這種時候死去的呀!」弗比斯卻趁這個好機會又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使得躲在暗室裡的副主教又苦惱了一陣。 「死去!」多情的隊長說,「你說的什麼話呀?好天使,這正是應該好好生活的時候呢!要不然大神朱比特准是個騙子啦!這樣甜蜜的事情剛開始便死去麼?牛角尖!簡直是開玩笑!不是這麼回事。聽我說,我親愛的西米娜……愛斯梅拉達……請原諒,但你有一個十分奇特的沙拉遜人的名字,我怎麼也記不住,這真是個攔路虎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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