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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不對。是在總督府。」

  「確實是在小波旁!」

  「當然是在總督府,」烏達德尖刻地說,「斯古阿伯爾博士還用一番拉丁話向他們致詞來著,他們聽得很滿意呢。這是我那當書店老闆的丈夫告訴我的。」

  「當然是在小波旁,」吉爾維斯同樣激動地說道,「紅衣主教大人的會計還送了他們十二誇爾摻混著玫瑰露的白葡萄酒,二十四隻裡昂鍍金衣箱,許多每支兩磅重的火炬,六桶半波納酒,那種又白又清亮的再好不過的酒。

  我想這是真的。我是從我丈夫那兒聽說的,他是五十個接待員裡面的一個,他今天早上還把他們同勃雷特·讓以及特萊比絨德皇帝的那些使臣比較來著,那些人是在前一個朝代從美索不達米亞到巴黎來的,耳朵上都戴著金環。」

  「他們的的確確是在總督府吃的晚飯,」烏達德說,有點被剛才那些炫耀的話激怒了,「人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酒肉和糖果呢。」

  「我告訴你,我說他們是由城裡軍警護衛著在小波旁大廈用晚餐的,是你弄錯了!」

  「是在總督府,我告訴你!」

  「是在小波旁,親愛的!魔術般的玻璃燈還照見了寫在大門道裡的『希望』兩個字呢。」

  「是在總督府,是在總督府!於松·勒瓦爾還吹了笛子呢!」

  「我告訴你不是這樣!」

  「我告訴你是這樣!」

  「我告訴你不是這樣!」

  好心的肥胖的烏達德還打算再爭論下去,她們的口角眼看要尖銳化了,要不是馬耶特突然喊道:「瞧那邊橋頭上擠著多少人呀!他們好象圍在那兒瞧什麼呢。」

  「真的呢,」吉爾維斯說,「我聽見小鼓的聲音,我想那是小愛斯梅拉達同她的小羊在表演滑稽戲了。趕快,馬耶特!加快腳步拽著你的兒子跑吧!

  你到巴黎來就是為了看熱鬧的,你昨天看過弗朗德勒使臣們,今天該看一看埃及姑娘了。」

  「埃及姑娘!」馬耶特說,一面緊緊抓住她兒子的胳膊急匆匆地趕路,「上帝保佑我吧!她會把我的兒子拐去的呀!來,厄斯達謝!」

  她從碼頭上朝格雷沃廣場跑去,直到遠遠離開了那座橋。這時她拽著跑的孩子跌倒了,她這才喘著氣停住腳步。烏達德和吉爾維斯也趕上了她。

  「埃及姑娘會拐走你的孩子!」吉爾維斯說,「你這個想法真是古怪!」

  馬耶特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更古怪的是,」烏達德說,「那個教姊對埃及女人也有這種看法。」

  「你說的是哪一個教姊?」馬耶特問道。

  「呃!」烏達德說,「就是居第爾教姊呀!」

  「誰呀?」馬耶特又問,「誰是居第爾教姊?」

  「你真是個地道的蘭斯人,連這也不知道!」烏達德回答,「就是『老鼠洞』裡的隱修女呀!」

  「怎麼!」馬耶特問,「就是我們要給她送餅去的那個女人嗎?」烏達德點點頭表示肯定。

  「正是這樣。你馬上就會在格雷沃廣場那個小窗口上看見她了。對於那些敲著手鼓給人算命的埃及流浪人,她的看法同你一樣。不知道她怎麼會害怕吉普賽人和埃及人的。可是你呢,馬耶特,你為什麼一聽說埃及人、吉普賽人就掉轉腳跟跑開呀?」

  「啊,」馬耶特雙手捧著她孩子的圓腦袋說,「我不願遭遇到巴格特·拉·尚特孚勒裡遭遇過的事。」

  「啊,看來你要給我們講一個故事了,我的好馬耶特。」吉爾維斯拉著她的胳膊說。

  「我很願意,」馬耶特回答道,「但你真是個地道的巴黎人,連這也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可是我們不能因為講這個故事就停住不走。巴格特·拉·尚特孚勒裡是個十八歲的漂亮姑娘,那時我也才十八歲,就是說十八年以前,她如今不是象我這樣豐滿鮮活的三十六歲的有丈夫有孩子的母親,那是她自己的過錯。並且從十四歲就開了頭,那也太早啦!她是蘭斯船上提琴手居倍爾多的女兒。當查理七世行加冕禮的時候,國王乘船由我們的維斯爾河順流而下,從西耶裡到米松去,在國王面前拉提琴的就是他,當時比塞爾太太也在那只船上。老父親死去的時候,巴格特還是個小孩,從此她就只有母親了。她母親是馬蒂厄·布拉東先生的妹妹。馬蒂厄·布拉東是巴黎的巴亨卡蘭街上一個黃銅器商人和鍋匠,去年才過世。你看她倒是個好人家出身的。她母親是個善良的女人,只教巴格特學做點針線活和玩具,總算把小姑娘養得挺壯實,但他們依舊是十分窮苦。她倆孤苦地住在蘭斯城沿河的一條名為『困難過多街』上。請注意,我想這就是使巴格特倒黴的原因。

  在六一年,就是上帝保佑的我王路易十一行加冕禮的那一年,巴格特已經長得十分活潑漂亮,大家光叫她尚特孚勒裡①了。可憐的姑娘!她的牙齒很漂亮,她總愛笑,好讓人瞧見她的牙齒。可是,愛笑的姑娘就會愛哭,漂亮牙齒往往使眼睛受苦。尚特孚勒裡就是這樣。她同她母親一道掙錢過著苦日子。自從提琴手死後,她們家就敗下來了,她們做的針線活每禮拜頂多才給她們賺到六個德尼埃,全部只夠換兩個金幣,她父親居倍爾多在加冕禮的時期拉一次提琴唱一曲歌就能賺到十二德尼埃的日子再也沒有哪。那年冬天,就是六一年的冬天,這兩個女人既沒有木塊也沒有柴火來生火,天氣卻冷得要命,尚特孚勒裡的臉色紅得更好看了,男人都喊她:『巴格特!』有些人還叫她:『巴格麗特!②』她就這樣墮落啦。厄斯達謝,我看你要咬那塊餅了!我們在一個禮拜天看見她胸前佩著個金十字架上教堂去,就明白她墮落了。一個十四歲的姑娘呀,你想想!第一個情人是果爾芒特耶子爵,他的城堡在離蘭斯三哩的地方。第二個是亨利·德·特裡安古,國王的騎士。第三個職位低些,是個帶徽章的執達吏。往下數去,還有國王的能幹僕役居耶裡·阿倍雍,太子殿下的理髮師馬塞·德·佛雷比,大廚師代勿南·勒·慕昂。此外還有年紀更大身分更卑微的人,她落到了年老的流浪歌手居約姆·拉新和掌燈人提耶裡·德·梅爾的手裡。於是可憐的尚特孚勒裡成了每個人的情婦。她的金幣已經不值錢了。我還能給你們講什麼呢,太太們?就在國王舉行加冕禮的那同一個六一年,她給一個流氓頭兒鋪床疊被哪!就在那同一年呀!」

  ①「尚特」法文原意是歌唱,「孚勒裡」是開花的、容光煥發的意思。
  ②巴格麗特是巴格特的愛稱。


  馬耶特歎息著,揩掉滴下的眼淚。

  「這個故事算不上怎麼別致呀,」吉爾維斯說,「我也看不出它同埃及姑娘和孩子們有什麼相干。」

  「耐心聽吧!」馬耶特說,「說到孩子,你會聽我講到一個孩子的。在六六年,就在距離本月份的聖保爾節十六年以前,巴格特生下了一個女兒。

  不幸的女人,她高興極了,她早就盼望生個孩子。她的母親,那一直閉著眼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女人,已經死去了,巴格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誰可以愛,也沒有誰愛她了。自從墮落之後,五年來她一直是個悲慘的人兒,可憐的尚特孚勒裡,她是孤單的,她孤苦零丁地過活,被人指指點點,在大街上被人叫駡,被軍警毆打,被那些破衣爛衫的小男孩作弄。接著她滿了二十歲。

  二十歲,這個年齡對於戀愛的女人來說已經太老了,除了經常做的針線活之外,她那種生活什麼也沒有帶給她。來了一條皺紋,就去了一個銀幣。冬天對於她又艱難起來,她的火爐裡又沒有木柴,食櫥裡又沒有麵包了。她再也不能幹活,因為自從過著放蕩生活以來,她就變懶了。她的傷感更加多起來,因為自從變懶以來她就放蕩了。至少聖雷米的本堂教士先生在解釋那一類女人為什麼到老年就比別的窮女人更加挨凍受餓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是哪,」吉爾維斯提醒說,「但是埃及人在哪兒呢?」

  「等一會呀,吉爾維斯!」比較有耐心的烏達德說,「假若一切都要從頭講起,那得什麼時候才講得完呢?講下去吧,馬耶特,為了那可憐的尚特孚勒裡,我求你講下去呀!」

  「那,」烏達德乾巴巴地說,「也比不上昨天弗朗德勒使臣們騎的馬漂亮!他們是到總督府去赴商會會長的晚宴的,給他們準備了葡萄酒、糖果、蜜餞和許多別的美味。」

  「你說什麼,我的鄰居?」吉爾維斯嚷道,「弗朗德勒使臣們是由紅衣主教大人在小波旁府邸招待晚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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