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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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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用詫異和責備的聲調吐出來的話,引起了副主教對這個陌生人的注意。說真的,自從那個怪人跨進了小密室的門檻,克洛德就沒有一刻不在留神觀察他。他應該有上千種理由來小心對待國王路易十一那極其能幹的醫生雅克·誇克紀埃,既然這位醫生讓那個人陪伴著他。 他臉色沒有表現半點興奮,當誇克紀埃告訴他: 「可是,堂·克洛德,我給您帶來了一位教友,他久仰您的大名,想來拜望您。」 「先生是搞科學的吧?」副主教用他那明察秋毫的眼光盯著誇克紀埃的同伴。他發覺那陌生人眉毛底下也有著不亞於自己的那種深沉的、不信任的眼光。 微弱的燈光使人只能看出他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中等身材,好象病得相當厲害,相當衰弱。他的面目雖然很清秀,卻有幾分堅強和嚴肅。他的眼睛在彎彎的眉毛下閃著深邃的、仿佛從洞穴裡射出來的光芒,在他那幾乎遮住了鼻子的帽沿下面,可以感覺到他那聰明的額頭上滾動著一雙大眼睛。 他決心親自來回答副主教的問話。 「崇敬的閣下,」他用一種嚴肅的聲調說,「您的名聲一直傳到我的耳朵裡,我想來向您求教。我不過是一個走進學者家裡之前先得脫掉鞋子的笨拙的外省紳士。應該讓您知道我的姓名。我是杜韓若長老。」 「紳士會有這麼個怪名字。」副主教想道。這時他才發覺自己面對著某一強勁的嚴肅的事物。他的絕頂聰明,使他猜測到杜韓若長老的皮帽下也有著同樣的絕頂聰明。他仔細打量那莊嚴的容貌,雅克·誇克紀埃的到來在他陰沉的面孔上引起的笑容這時便逐漸消失,就象暮色消失在黑夜的天邊一樣。他憂鬱地、沉默地坐在他的大安樂椅中,手肘習慣地支在檯子上,手撐著額頭。考慮了一會之後,他做了個手勢讓兩位來客坐下,便向杜韓若長老發問道: 「閣下,既然您來同我討論,那麼,是討論哪一種科學呢?」 「崇敬的閣下,」杜韓若答道,「我病了,病得很厲害。人們說您是一位偉大的艾斯居拉普①,我是來請您開一個藥方的。」 「藥方!」副主教搖搖頭。然後他想了想又說:「杜韓若長老,既然您叫這個名字,請回過頭去,您可以看見我的答案已經寫在牆上。」 杜韓若順從地回過頭去,他看見牆頭上比他高的地方刻著這樣的話: 醫學是夢幻的女兒。 ——雅北裡格② 這時,雅克·誇克紀埃聽見他的同伴提出的可厭的問題得到了堂·克洛德的加倍可厭的回答,便湊到杜韓若長老的耳邊,用不讓副主教聽見的聲音向他說:「我早就告訴過您他是個瘋子。是您想來看他的!」 「這個瘋子很可能是有理智的呢,雅克醫生。」長老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苦惱地微笑了一下。 「隨您的便吧!」誇克紀埃冷冰冰地說道。隨後他便同副主教閒談起來: 「堂·克洛德,您在工作上是很靈活的,希波克拉特③決不會妨礙您,就象一個胡桃決不會妨礙一隻猴子一樣。醫學是一種夢幻!我想要是走方郎中和醫生正在這兒的話,他們會向您投石子的!那麼,您是不承認刺激性藥品對於血液的影響以及膏藥對於肌肉的影響了!這個被人稱為一個世界的、特意為那不斷生病的所謂人類建立的、由花和金屬組成的不朽的藥物學,您也是不承認的了?」 「我既不是否定藥物學也不是否定病人,」堂·克洛德冷淡地說道,「我否定的是醫生。」 誇克紀埃激昂地說:「那麼風濕病的病灶是一個氣孔也不是真的了。用燒焦的老鼠製成的外用藥能治好大炮打傷的地方,適當地輸入青春的血液能使衰老的血管恢復青春也不是真的了。二加二等於四也不是真的了。」 副主教不為所動地答道:「對某些事物我有我一定的看法。」 誇克紀埃氣得臉都變紅了。 「得啦,得啦,我的好誇克紀埃,咱們不用生氣,」杜韓若長老說,「副主教先生是咱們的朋友。」 誇克紀埃鎮靜下來了,但還低聲抱怨著:「總之他是個瘋子!」 「克洛德閣下,」杜韓若長老沉默了一會說,「您使我很不好意思呢。 我有兩個疑難問題要向您討教,一個是關於我的健康的,一個是關於我的星宿的。」 「先生,」副主教說,「假若這就是您的想法,您實在用不著喘著氣爬上我的樓梯。我不相信醫學,也不相信占星術。」 「真的!」杜韓若長老驚訝地說道。 ①艾斯居拉普是古希臘神話中的醫藥之神,太陽神阿波羅之子。 ②雅北裡格是公元前四世紀的新柏拉圖派哲學家。 ③希波克拉特是古希臘的名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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