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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聽著,」他用粗硬的手撫摸著甘果瓦消瘦的下巴說,「我看不出你怎麼能夠不給絞死。真的,這似乎讓你不高興,那也很簡單,你們這些市民們,你們對絞刑是不習慣的,把它當成一樁大事。無論如何,我們對你並沒有什麼惡意。這兒還有個辦法能使你馬上擺脫。你願意參加我們一夥嗎?」

  你可以想像這個建議對甘果瓦產生的效果,他本以為已經沒法再來挽救自己的生命,並且已經開始準備聽天由命了。他熱烈地抓住這個建議。

  「我願意參加,千真萬確,再好不過,」他回答道。

  「你同意當明火執仗的強盜嗎?」克洛潘問道。

  「同意當明火執仗的強盜。准定!」甘果瓦答道。

  「同意當不交稅的市民嗎?」土恩之王又問。

  「我同意當不交稅的市民。」

  「當黑話王國的臣民嗎?」

  「當黑話王國的臣民。」

  「當一個叫化子嗎?」

  「當一個叫化子。」

  「用你的靈魂擔保嗎?」

  「用我的靈魂擔保。」

  「我得警告你,」大王又說道,「就是這樣你也還得給絞死。」

  「見鬼!」甘果瓦說。

  「不過,」克洛潘泰然說道,「你會過些時候才給絞死,有比較好的儀式,由巴黎這座好城市來負擔這筆費用,在一個漂亮的石頭絞架上,給那些良民們絞死。那也是一種安慰。」

  「但願如你所說,」詩人回答道。

  「還有另外一些危險。當了不交稅的市民,你就不能繳付清道捐、貧苦捐和燈火捐了。那些都是巴黎市民的事。」

  「當然如此,」詩人說,「我同意。我是一個叫化子,一個乞丐,一個不交稅的市民,一個明火執仗的強盜,一個你們所願意要的無論什麼人,而且我比那些人還多一種身分呢,土恩大王先生,因為我是個哲學家。你知道,萬物都在哲學裡,眾人都在哲學家的頭腦裡呢①,你知道。」

  ①這兩句原文是拉丁文。

  土恩王皺起了眉頭。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哪,朋友?你用匈牙利猶太人的什麼黑話在那兒向我們哼哼呀?我不懂希伯來語。既然當了強盜就不是猶太人啦。我連偷竊都不屑幹,我比那個更高明,我殺人。砍腦袋,可以,偷錢包,不成。」

  甘果瓦試著要在被惱怒弄得愈來愈簡短的這些話當中滑進去一句請求寬恕的話。「我請您原諒,大人,那並不是希伯來語,那是拉丁語呀。」

  「我告訴你,」克洛潘暴躁地說,「我不是猶太人,我告訴你我要把你絞死,你這個鬼東西!就象你跟前那個猶太的小商人一樣,我巴望有一天會看見他給釘在一個櫃檯上,他真象一個假銅錢呀!」

  這樣說著,他一面用手指著那個曾經用那句「行行好呀!」向甘果瓦打過招呼的長著鬍子的小個兒匈牙利猶太人。那人不懂別種語言,瞠目結舌地看著土恩的王向他大發雷霆。

  克洛潘大人終於安靜下來了。

  「惡棍!」他向我們的詩人說道,「那麼你願意當叫化子了?」

  「毫無問題。」詩人回答。

  「這也還不是只要願意就行了的,」乖張的克洛潘說道,「好願望不會給晚飯裡多添一個蔥頭,除了讓我們能進天堂之外它也沒別的用處,當然天堂和黑話王國是兩回事囉。要想加入我們講黑話的這一夥,你就得證明你有點本領,得證明你會偷錢包。」

  「我會去偷你們樂意要的無論什麼東西。」甘果瓦說。

  克洛潘做了一個手勢。幾個黑話王國成員就走出了圈子,一會又回轉來。

  他們扛來了兩根木樁,每根向下的一端都綁著寬寬的木板,他們把木樁很便當地立在地上。他們在兩根木樁頂上架起一條橫杠,就做成了一個非常好的便於攜帶的絞刑架。甘果瓦滿意地看見它一轉眼就豎在自己面前了,什麼也不缺,連那在橫杠上動人地搖晃的繩子都齊備了。

  「他們還打算耍什麼花招?」甘果瓦不安地自問。這時他聽見一陣鈴聲,使他的憂慮告了結束。那是一個人體模型,乞丐們把它的脖子吊在繩子上,它好象嚇唬鳥兒的稻草人,穿著紅衣服,身上掛滿了足夠裝飾三十頭卡斯蒂恩①牝騾鞍子的小鈴鐺。那成千的鈴鐺跟著繩子的搖擺響了一陣,聲音慢慢低下去,終於完全寂然,那個模型也象鐘擺似的停止了擺動。

  ①卡斯蒂恩是西班牙的一個城市。

  於是克洛潘指著放在人體模型腳下的一張搖搖欲倒的破凳子,向甘果瓦說:「上去!」

  「真該死!」詩人回答,「我會把脖子摔斷的呀!你的凳子就象馬爾蒂亞②的兩行體詩歌一樣,是個殘廢,它一條腿是五個音步的,另一條腿是六個音步的。」②馬爾蒂亞是古羅馬詩人。

  「上去!」克洛潘又說。

  甘果瓦踏上凳子,頭和胳膊搖晃了一陣才找到了重心。

  「現在,」土恩的王接著說,「把你的右腳盤到左腿上,再用左腳站直。」

  「大人,」甘果瓦說,「那麼你一定要讓我弄斷手腳嗎?」

  克洛潘搖搖頭。

  「聽著,朋友,你話說得太多,只要兩句話就夠哪。你得象我教你的那樣用腳尖站住,這樣你才夠得著那個模型的口袋。你就在那裡掏摸,你把摸到的錢包拿出來。假若你能夠不讓人聽見一聲鈴響就幹完這些事,那就好了,你可以當小偷了,我們只需再鞭打你一個星期。」

  「我的天哪,這我可不敢保證,」甘果瓦說,「假若我把鈴鐺弄響了呢?」

  「那你就得給絞死。你懂嗎?」

  「我半點都不懂。」甘果瓦答道。

  「我再說一遍。你得在模型身上掏摸,把它的錢包拿到手。要是你弄響了一個鈴鐺,你就得給絞死。明白了吧?」

  「得啦,」甘果瓦說,「我明白了。以後呢?」

  「要是你做得到沒弄響一個鈴鐺就把錢包偷到手,你就是一個扒手了,我們要在一星期之內天天鞭打你。現在你一定明白了吧?」

  「不,大人,我更不明白了。哪一樣對我更好呢,是給絞死還是給鞭打?」

  「可是當一個扒手呀!」克洛潘補充說明,「當一個扒手,難道是一件無所謂的事嗎?我們鞭打你是為了對你有好處,為了訓練你習慣於挨打。」

  「非常感謝!」詩人回答道。

  「那麼,趕快吧!」克洛潘用腳把木桶敲得象大鼓一樣響。「在那個模型身上掏摸吧,把這件事幹完。我再最後一次警告你,要是我聽到了一個鈴鐺發出響聲,你就得給絞死在那個模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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