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雨果 > 巴黎聖母院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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檯子旁邊那個穿黑衣服的臉色發白的人又是誰呀?哎喲,親愛的讀者,那就是比埃爾·甘果瓦同他的序幕。 我們幾乎完全把他忘記啦。 這卻正是他所擔心的。 自從紅衣主教進了大廳,甘果瓦就不斷地努力搶救他的序幕。他首先吩咐那些猶豫不決的演員們繼續演下去並且把他的嗓門提得很高,隨後發現並沒有一個觀眾在聽,他又阻止了他們。這種停頓一直繼續了大約一刻鐘之久,這當兒他手忙腳亂,不斷地懇求吉斯蓋特和麗埃納德叫她們旁邊的人繼續把戲看下去。但這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沒有一個人不掉頭去看紅衣主教,看那些使臣和看臺,那是大廳裡唯一吸引注意力的地方。我們只好抱歉地說,這也是應該相信的,正是在序幕稍稍引起觀眾厭煩的當兒,紅衣主教的到來才造成了那樣可怕的騷動。何況那戲臺或大理石檯子上又老是同一個場景:工人和教士的糾紛,貴婦和商女的糾紛。大多數人寧願看見他們穿著紅衣主教的袍子,科勃諾爾的皮外衣,在這群弗朗德勒使臣中間,在這幫教士中間,善良地、摩肩擦背地、有血有肉地生活,呼吸和行動,卻不願看著他們象稻草人一樣穿著甘果瓦設計的黃白兩色的衣服,粉墨登場,講著有韻的對話。 然而當我們的詩人看見人們稍為安靜了一點,他就又想出了一個補救的辦法。 「先生,」他側身向旁邊一個樣子很耐心的正派的胖子問道,「還要演下去嗎?」 「什麼?」那人說。 「哎,聖跡劇呀!」 「隨您的便吧。」那人馬上回答。 這句半帶贊同的回答對於甘果瓦就已經足夠了,他便親自出馬,盡可能讓自己夾雜在觀眾的呼聲裡喊道:「重新開演聖跡劇呀,重新開演呀!」 「見鬼!」若望·德·梅朗狄諾說,「他在那邊唱些什麼,在那盡裡頭? (因為甘果瓦裝出四個人的聲音在喊。)說呀,同學們,聖跡劇不是還沒有演完嗎?他們倒想重新開演。這可不對呀。」 「不對!不對!」全體學生一齊嚷道,「打倒聖跡劇!打倒!」 但這卻使甘果瓦更加活躍起來,喊得更響了:「重新開演!重新開演!」 這些叫嚷引起了紅衣主教的注意。 「司法官先生,」他向離他幾步遠的一個陰沉沉的高個兒說:「難道這些傢伙是在聖水盆裡嗎?竟弄出這種可惡的怪叫?」 那個司法官是個兩栖類,是司法界的蝙蝠那一類的人物,他又是老鼠又是鳥雀,又是審判官又是士兵。 他唯恐紅衣主教發脾氣,便走到主教跟前,結結巴巴地向他說明群眾的輕舉妄動:由於正午在他殿下蒞臨之前就到來了,演員們沒等他殿下來到就被迫開演了。 紅衣主教哈哈大笑起來。 「其實,就是大學校長也只能這樣辦呢!你的意見怎樣,居約姆·韓閣下?」 「大人,」居約姆·韓回答道,「我們倒應該高興逃過了半場戲呢。真是因禍得福了。」 「還讓這些傢伙演下去麼?」司法官問。 「演下去吧,演下去吧!」紅衣主教說,「這對於我都是一樣的,我要趁這當兒讀我的祈禱書。」 司法官走到看臺邊做了個手勢叫大家肅靜以後,喊道:「鄉里和城裡的公民們,為了讓希望重新開演的人和希望馬上結束的人都滿意,主教殿下吩咐接著演下去!」 雙方只好讓步。因此戲劇的作者和觀眾都把紅衣主教埋怨了一陣。 臺上的演員重新打起精神,甘果瓦巴望著自己的作品的其餘部分還能被觀眾聽到。這個希望也象他別的幻夢一樣很快就落了空。觀眾的確有好一會相當安靜,可是甘果瓦並沒有發現,當紅衣主教吩咐繼續演下去的當兒,看臺上還遠沒有坐滿,在那些弗朗德勒使者就座以後,他們那邊人還在不斷到來,守門人還在斷斷續續地大聲通報他們的姓名和職務,這些通報穿插在戲劇的對話中,造成了相當的混亂。讀者請想像一下,一場戲劇剛演到半當中,守門人就朝兩個詩韻或者往往是兩個音綴當中扔進去這樣一些象連珠炮似的插曲: 「雅克·沙爾莫呂閣下,國王的宗教法庭檢察官!」 「若望·德·阿雷,巴黎巡夜騎兵隊辦事處的守衛和武官!」 「加約·德·吉諾亞克老爺,騎士,布魯沙的爵士,國王的炮兵隊長!」 「德厄·阿蓋閣下,歸法蘭西國王管轄的香檳省和勃裡省的森林與水澤管理人!」 「路易·德·格拉維爾老爺,國王的騎士、顧問和管家,法蘭西海軍總司令,凡賽納森林的護林官!」 「德裡·勒·梅西耶閣下,巴黎盲人院監督!」 等等,等等,等等。 簡直是難以忍受。 這種讓戲很難演下去的奇怪的伴奏使甘果瓦非常生氣,他不能裝不知道觀眾對他的戲興趣越來越大,以及他的作品就只差給人聽到。實在再也沒有一齣戲能比這齣戲更富於戲劇性的了。當那位外套上繡有船形巴黎紋章的維納斯走到序幕的四個角色跟前時,這些角色卻因為要命的窘困而歎息起來。 維納斯親自走到那條大魚面前要他承認她是最美的美人。朱比特——他那響雷般的聲音一直傳到了更衣室——支持她,眼看那位女神要把大魚搶去了,這就是說,一點也不假,她就要嫁給太子殿下了,這時一個身穿白衣,手拿一朵白菊花①(它象徵著弗朗德勒公主)的姑娘,前來同維納斯競爭。劇情急轉直下,競爭結果,維納斯、瑪格麗特和全體人員一致同意去請求聖母公正裁判。另外還有一個漂亮角色,扮的是美索不達米亞的國王堂·倍德爾。可是經過這樣長久的停頓之後,已經不容易弄清楚他和劇情有什麼聯繫,雖然全體人員都是從樓梯登上戲臺去的。 ①法文菊花的發音也是瑪格麗特。 然而情況就是這樣,誰都對那些美妙演出不感興趣,也不理解。自從紅衣主教到場之後,可以說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魔線把所有的眼光從大理石檯子上拉到看臺上去了,從大廳的南邊拉到西頭去了。什麼也不能打破觀眾的著了魔似的情緒,新到的人和他們雜亂的名字,他們的面貌,他們的服裝,都接連不斷地吸引著觀眾的注意。這實在遺憾。除了吉斯蓋特和麗埃納德由於甘果瓦拉她們的衣袖才時時轉過頭來之外,除了他旁邊那耐心的胖子之外,再也沒有誰在聽,也沒有誰在看那遭到遺棄的可憐的聖跡劇了。甘果瓦只看見人們的側面。 他用怎樣的悲痛的心情看著自己那座光榮的詩歌的高臺逐漸在傾塌!請想一想,觀眾等候他的作品開演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竟還反對過司法官先生呢!現在他們看見戲已經開演就不在乎了,這就是那開演時獲得了一致讚賞的演出呀!群眾的好意老是一變再變!試想,他們還曾經要吊死司法官先生的幾個衛士呢!假若還能回復到那個甜蜜的時刻去,他真不惜獻出一切! 守門人粗聲粗氣的獨唱終於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已到齊,甘果瓦又呼吸自如了,演員們起勁地繼續表演。那個襪店商人科勃諾爾老闆不知為什麼突然站了起來,在全場專心聽戲的當兒,發表了一通討厭的議論: 「巴黎的士紳先生們和鄉紳先生們,憑十字架發誓,我不明白我們在這兒幹些啥名堂!我看得很清楚,在那個角落裡,那個檯子上,有幾個人好象是要打起來了。我不知這是不是你們所謂的聖跡劇,但這可一點都不好玩,他們不過是在耍嘴皮罷了。我等他們打第一拳已經等了一刻鐘,可是根本沒有打起來。這是些膽小鬼,只會互相咒駡。應該把倫敦或是鹿特丹的鬥士請來。那才妙呢!那你們就會有幾下子連廣場上都聽得見的拳擊可看了。這些傢伙真沒用,他們至少也該給我們表演個化裝舞或別的假面舞,人們告訴我的並不是那個戲。人們約我來慶祝愚人節,說要選舉愚人王。我們在剛城也選舉愚人王,在這方面我們也不落後。憑十字架發誓!不過我們是這麼辦的: 我們聚集起一大堆人,象這兒一樣。然後每個人輪流從一個雕花窗洞裡伸出頭來朝其餘的人扮一個怪笑。誰笑得最難看,誰就在一片歡呼聲裡當選為愚人王。就是這樣,真是挺有意思。你們願意照我國的方法來選舉你們的愚人王嗎?那可不象聽這些傢伙講廢話這麼討厭了。要是他們樂意在窗洞口扮怪笑,就讓他們試試。你們以為怎樣,市紳先生們?這裡我們有夠多的男女滑稽標本來照弗朗德勒方式取樂一番。我們也有夠難看的臉,一定會扮出漂亮的怪笑來的。」 甘果瓦本來想要答話,可是惱怒、昏亂和憤慨使他說不出話來。何況那平民出身的襪店商人的提議,受到了因為被他稱為鄉紳而得意非凡的居民的熱烈擁護,什麼反對都是徒然的。除了聽之任之,沒有別的辦法。甘果瓦用雙手捂著臉,因為他沒有那樣的幸運,他缺少一件外套把頭蒙起來,就象第芒特畫的阿加曼農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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