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七四


  副駕駛員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隨著拉裡緩慢地向飛機走去。他們登上飛機時,看見諾艾麗·佩琪已經坐在客艙內,懶洋洋地、從容不迫地翻閱著一本時裝雜誌。拉裡盯著她看了一會,心中怒火熊熊,他話都不敢說,怕惹出大禍來。他一聲不響地走進駕駛艙,開始做飛行前的各項檢查。

  十分鐘以後,拉裡得到了指揮塔的起飛許可。於是,他們登上了飛往阿姆斯特丹的空中旅程。

  航程的前一半太平無事。

  下面,瑞士靜靜地躺在耀眼的雪衾之中。飛到德國上空時,已經暮色蒼茫。拉裡與前方站阿姆斯特丹通過無線電,瞭解氣象情況。回答是霧正從北海滾滾捲入,而且愈來愈濃。拉裡詛咒著運氣不好。如果在過去了的幾個小時內風向變了,霧消散了,問題也就解決了。可是現在他得作出抉擇,或是飛抵阿姆斯特丹冒儀錶著陸的險,抑或是折向其他機場。他意欲走到後面去,跟乘客商量一下,但是他想像得出她臉上那種輕蔑的神色。

  「特殊飛行109,請把你們的航線告訴我們!」

  這是慕尼黑機場指揮塔發來的無線電詢問。拉裡必須迅速作出決定。他仍然有時間可以在布魯塞爾,或科隆,或盧森堡降落。

  要不然的話,就是阿姆斯特丹。

  揚聲器裡的聲音又在響著:「特殊飛行109,請把你們的航線告訴我們!」

  拉裡扳下發報鍵:「特殊飛行109向慕尼黑指揮塔回話,我們飛向阿姆斯特丹。」他把開關輕輕彈上,同時意識到米塔克薩斯在注視著他。

  「老天,也許我早該把人身保險加一倍。」米塔克薩斯說。「你確有把握我們能成功嗎?」

  「你真想知道真相嗎?」拉裡痛苦地說,「我不撒謊。」

  「瘋了!我同兩個他媽的瘋子待在一架飛機裡了!」米塔克薩斯悲歎道。

  在此以後的一個小時內,拉裡全神貫注地操縱著飛機,不斷地聽氣象報告,沒有講什麼話,他仍然希望風向能改變,但是距離阿姆斯特丹還有三十分鐘的航程裡,氣象報告還是老樣子:一片濃密的大霧。除了緊急情況外,機場對一切空中交通都已關閉。拉裡同阿姆斯特丹機場地面指揮塔取得了聯繫。

  「特殊飛行109向阿姆斯特丹指揮塔講話。我們已在科隆以東七十五英里接近機場,估計到達時間十九點正。」

  無線電上幾乎立即傳來了回電:「阿姆斯特丹指揮塔向特殊飛行109回話,我們的機場已全部關閉。建議你們返回科隆或折往布魯塞爾降落。」

  拉裡對著手持式話筒說:「特殊飛行109向阿姆斯特丹指揮塔講話。不行。我們要求緊急著陸。」

  米塔克薩斯轉臉驚奇地凝視著他。

  揚聲器裡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特殊飛行109聽著,我是阿姆斯特丹機場地面指揮長。這裡全部罩著濃霧,零度可見度。再說一遍,零度可見度。你們有什麼樣的緊急情況?」

  「我們的汽油快光了。」拉裡說。「勉強才能到你們那裡。」

  米塔克薩斯的眼睛轉向油量表,指針表明還有一半的汽油在。「真見鬼了,」他大聲叫道,「飛到中國去都夠用!」

  無線電上一片沉寂。突然,又爆發出聲音來了。

  「阿姆斯特丹指揮塔向特殊飛行109講話。你們得到了緊急著陸許可。我們將引導你們著陸。」

  「知道了。」拉裡把開關彈上,轉身朝著米塔克薩斯。「把汽油放掉。」他命令說。

  米塔克薩斯無可奈何地咽了一口氣,喉嚨裡像梗著什麼東西,說:「把——把汽油丟棄?」

  「你已經聽到我說的了,保羅。只要留一點兒能到機場就行了。」

  「不過,拉裡……」

  「該死的,不要爭了。如果我們飛到那裡油箱裡還有一半汽油的話,他們馬上就會吊銷我們的飛行執照。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米塔克薩斯悶悶不樂地點點頭,向汽油抽出柄伸出手去。他開始用泵抽油,同時留意察看油量表上指針的轉動。

  不到五分鐘,他們闖進了霧區,被裹在柔軟的白色的棉花團裡,外面什麼也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只是光線暗淡的駕駛艙的各種儀錶。好像到了怪誕的世界,與時間、空間和地球上的一切全隔開了,有的只是一片恐怖。拉裡受雇進泛美航空公司時也經歷過這樣的場景,那是在連杆教練機內。不過,那時只是一種遊戲而已,並沒有危險。而現在則生死攸關。他猜不透坐在客艙裡的那個臭婊子乘客有什麼感覺;但願她心臟病發作。

  此刻,阿姆斯特丹機場地面指揮塔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阿姆斯特丹指揮塔向特殊飛行109講話。我們將按照自動著陸系統引導你們降落。請嚴格遵守我們的指令。我們已經在雷達屏上看到你們了。向西轉三度。沒有接到新的指令前,保持目前的高度。按照你們現在的航速,十八分鐘以後你們應該著陸。」

  無線電裡傳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當然,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拉裡悚然地想著,稍微一點細小的錯誤,飛機就要撲入大海。

  拉裡把各部分的儀錶做了一次校正,把一切雜念從腦海中摒棄,只讓那遊魂般的聲音佔有他的心田,這是他求生的唯一依靠。他全神貫注地操縱著飛機,好像飛機就是他身軀的一部分,是他的心臟、靈魂和思想的一部分。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保羅·米塔克薩斯坐在他旁邊急得直冒汗。保羅一面焦急不安地坐著,一面低聲地不斷念著儀錶上的讀數,聲音緊張得都沙啞了。但是,如果他們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地面上來的話,那是拉裡·道格拉斯的功勞。拉裡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濃霧。這種霧像一個可怕的敵人,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蒙住他的眼睛,誘惑他,勾引他犯致命的錯誤。這時,他以每小時二百五十英里的速度衝撞著從空中穿過,駕駛艙擋風玻璃外面的情景一點也看不見。飛行員最怕霧;碰到霧時,第一條規則是:爬到霧上面去,或者潛到霧下面去。可是,現在他被那個不顧一切的壞女人的任性牽著走入了絕境,朝哪個方向竄都白搭。他一點都無能無力,任憑可能發生毛病的儀錶的擺佈,聽任可能犯錯誤的地面人員的支配。

  揚聲器裡那遊魂般的聲音又響了,在拉裡聽來這聲音帶著不習慣的、神經質的音色。

  「阿姆斯特丹指揮塔向特殊飛行109講話。你們已進入著陸航線的第一段航程:放下著陸副翼,開始下降。高度降低到二千英尺……一千五百英尺……一千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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