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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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之後,諾艾麗注意到幾乎她和阿爾曼·戈蒂埃參加的每一個宴會都有謝德將軍在場。他總是待在不顯眼的地方注視著她。這樣的情況經常發生,不可能是巧合。諾艾麗意識到他一定費了不少心思,才能瞭解她的行跡並搞到她要參加的社交活動的請柬。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她如此感興趣,但她只是在空閒時思索這個問題,並沒有真正地感到不安。有幾次,諾艾麗接受了邀請卻不出席,然後于第二天向主人打聽謝德將軍是否在場,以此自娛。回答總是「來過」。 儘管納粹對任何反對他們的人都迅速處以死刑,但是巴黎的破壞活動仍然十分活躍。除了馬基之外,還有幾十個熱愛自由的法國人組成的小組,他們用任何搞得到的武器冒著生命危險和敵人作戰。他們趁德國士兵放鬆警惕時將他們暗殺,爆炸運送給養的卡車,用地雷炸毀橋樑和火車。這些活動在德國人控制的報紙上受到譴責,被稱為無恥的行徑;但在忠於法國的人看來,這些無恥行徑卻是光輝的業績。有一個人的名字不斷地在報紙上出現——他的別名是蟑螂,因為他似乎在匆匆忙忙地四處奔跑,蓋世太保怎麼也抓不住他。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有些人相信他是一個住在巴黎的英國人;另一種說法是他是自由法國運動的領袖戴高樂將軍的代表;甚至有的人說,他是背叛納粹的德國人。不管他是誰,蟑螂的畫像在巴黎到處出現,在建築物上,在人行道上,甚至在德軍司令部裡出現。蓋世太保正集中力量來搜捕他。有一件事是不容置疑的:頃刻之間,蟑螂成了民族的英雄。 十二月的一個下午,天下著雨,諾艾麗參加了一位年輕藝術家的畫展開幕式,她和戈蒂埃都認識這位畫家。展覽在聖奧諾雷郊區街上的一個美術館內舉行,裡面熙熙攘攘,人很多。許多社會名流都在場,到處都是攝影記者。諾艾麗四處走動,從一張畫前踱到另一張畫前。突然,她感到有人按了按她的手臂。她轉過身,發現面前站著羅斯夫人。諾艾麗頓了一下才認出她。諾艾麗所熟悉的那張臉依然那樣兇惡,但看上去老了二十歲,似乎由於某種魔力的作用,她變成了自己的母親。她披著一件寬大的黑斗篷,諾艾麗預感到她沒有佩戴規定的標誌猶太人的六角黃星。 諾艾麗正要開口,但是這位變得衰老了的夫人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叫她不要出聲。 「你能和我談一談嗎?」她用低得剛好聽得見的聲音問。「雙猴餐館。」 諾艾麗還沒來得及回答,羅斯夫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了,而諾艾麗周圍則又被攝影記者們圍得水泄不通。當諾艾麗擺好姿勢微笑著讓他們拍照時,她心裡卻想著羅斯夫人和她的侄子伊舍利爾·凱茲。他們倆在她困難的時刻都十分同情她,伊舍利爾兩次救了她的命。諾艾麗不知道羅斯夫人想要什麼。也許是錢。 二十分鐘以後,諾艾麗悄悄地溜出來,乘出租汽車到附近的草地聖日爾曼廣場去。這一天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雨,現在又是雨夾雪迎面吹打而來。天氣顯得十分寒冷。出租汽車在雙猴餐館門前停下,諾艾麗從汽車裡跨到外面刺骨的寒風之中。一個身著雨衣,頭戴寬邊帽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旁。諾艾麗頓了一會兒才認出他。和他的嬸嬸一樣,看上去比以前要老,但他身上發生的變化更深刻得多。他帶有一種威嚴,一種力量,這些是他以前所沒有的。伊舍利爾·凱茲比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時瘦了,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好幾天沒有睡覺了。諾艾麗注意到他沒有佩戴標誌猶太人的六角黃星。 「別淋著雨。」伊舍利爾·凱茲說。 他握著諾艾麗的手臂,把她引進屋裡。餐館裡有十幾個顧客,都是法國人。伊舍利爾把諾艾麗帶到屋內角落裡面的一張桌子那兒。 「想喝點什麼嗎?」他問。 「不。謝謝你。」 他取下被雨淋得濕透了的帽子。諾艾麗仔細打量著他的臉,立即明白他叫她到這兒來不是為了錢。他端詳著她。 「你還是那麼美,諾艾麗,」他平靜地說,「你所有的電影和戲劇我都看了。你是個了不起的演員。」 「你為什麼從來也沒有到後臺來?」 伊舍利爾躊躇了一下,然後害羞地笑了。「我不想使你為難。」 諾艾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對她來說,「猶太」只不過是個不時在報紙上出現的詞,與她的生活毫無關係;但親身體驗了這個詞的含意並在一個敵人發誓要消滅和根絕你所在的國家裡當一個猶太人,特別是這個國家又是你的祖國時,那感受就一定大不相同了。 「我選擇我自己的朋友,」諾艾麗回答說,「沒有人告訴我該見什麼人。」 伊舍利爾苦笑著。「別白白浪費了你的勇氣,」他勸告說,「勇氣該用在真正起作用的時候。」 「跟我談談你的情況。」她說。 他聳了聳肩膀:「我的生活平淡無奇。我後來成了外科醫生,在安吉鮑斯特博士的指導下進修。你聽說過他嗎?」 「沒有。」 「他是一位出色的胸外科醫生,接受我作他的門生。後來納粹拿走了我的行醫執照。」他舉起了他那雙外形十分美觀的雙手,把它們仔細端詳了一番,仿佛這雙手是屬別人的。「所以我就當上了木匠。」 她把他打量了許久。「就這些?」她問。 伊舍利爾驚異地看著她。「當然就這些,」他說,「你還有什麼疑問?」 諾艾麗把她內心深處的念頭打消了。 「沒什麼疑問。你為什麼要見我?」 他向她靠得更近了,壓低了嗓門。「我需要幫助。一個朋友——」 正在這時,門開了,四個穿著灰綠色軍服的德國士兵走進餐館,領頭的是個下士。下士大聲喊道:「Achtung①!我們想看看你們的身份證。」 ①Achtung,德文意為「注意」。 伊舍利爾·凱茲變得緊張起來,似乎戴上了假面具。諾艾麗看見他的左手悄悄地伸進了外衣口袋。他的目光對著通往後門的狹窄通道閃了幾下,但其中一個士兵已經走到那兒,擋住了去路。 伊舍利爾以緊急的口氣低聲說:「離開我。從前門出去。趕快。」 「為什麼?」諾艾麗問道。 德國人正在查看坐在一張靠入口處的桌子旁的一些顧客的身份證。 「別提問,」他命令道,「你只管走吧。」 諾艾麗猶豫了一下,然後起身朝門口走去。士兵們正向第二張桌子走去。伊舍利爾把他的椅子往後推了推,以便有更多的活動餘地。他的行動引起了其中兩個士兵的注意。他們走到他跟前。 「身份證。」 不知什麼緣故,諾艾麗明白了德國士兵找的正是伊舍利爾,而他正在設法逃脫。他們會把他打死的,他無路可走。 她轉過身,大聲對他喊道:「弗朗索瓦!我們要誤了看戲了。快付了賬走吧。」 德國士兵驚訝地看著她。諾艾麗又朝桌子走去。 蘇爾茲下士走過來面對著她。他一頭金髮,圓圓的臉像只蘋果,二十剛出頭。「你和他是一起的嗎?小姐?」他問。 「當然是一起的!你們除了糾纏誠實的法國公民之外就沒有更有益的事可做了嗎?」諾艾麗責問道,顯得很生氣。 「我很抱歉,我的好小姐,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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