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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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掌握了新的情況。在納粹的鼻子尖下面探聽英國那兒的情況很不容易,但巴貝自有門路。他賄賂了中立國船隻上的水手,要他們從倫敦的一個偵探事務所偷運信件。然而,這只是他使用的手段之一。他利用地下抵抗運動者的愛國熱忱、國際紅十字會的人道主義和黑市商人的貪婪,這些黑市商人和海外保持著聯繫。他向每一個掛鉤的人編造了一個不同的故事,結果消息源源而來。 他從寫字臺上拿起一份報告。「你朋友駕駛的飛機在英吉利海峽上空被擊落,」他直截了當地說。他從眼角注視著諾艾麗的臉,等著她那種表面上的冷漠猛然消失,那樣他就可以因為能使她遭受痛苦而感到欣喜。 但是,諾艾麗一點也不動聲色。她看著他,很有把握地說:「他被救了。」 巴貝瞪著眼睛看她,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十分不情願地說:「喔,是的。他被一艘英國營救艇救起來了。」他心裡卻想:真見鬼,她怎麼會知道的。 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都使他感到困惑,他討厭她這個顧客,想把她回絕了,但巴貝知道這樣做簡直是太愚蠢了。 他曾經試圖對她採取非禮舉動,並暗示那樣的話,收費就不會那樣昂貴。但是,諾艾麗以漠視的態度斷然拒絕了他,使他覺得自己像個笨拙的小丑,為此他是決不會原諒她的。有一天,巴貝暗暗地發誓,總有一天這個假裝正經的婊子會受到懲罰。 現在,諾艾麗站在他的辦公室裡,美麗的臉上帶著厭惡的神色,巴貝匆匆忙忙地繼續報告情況,急於把她打發走。 「他所在的飛行中隊已經換防。他們現在駐紮在林肯郡的科登。他們駕駛颶風飛機,還有……」 諾艾麗的興趣在別的方面。「他和上將女兒的婚約,」她打岔說,「已經取消了,是嗎?」 巴貝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她,咕噥著說:「對。她發現他和別的一些女人來往。」 諾艾麗仿佛已經讀過他的報告。她當然並沒有讀過,但這不要緊。她所懷有的仇恨把她和拉裡·道格拉斯牢固地聯繫在一起,似乎他那兒發生的任何重要的事情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諾艾麗收起了報告,走了。 回家之後,她慢慢地看了一遍,然後小心地把它和其他的報告訂在一起,鎖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在演出之後,諾艾麗正在化粧室卸妝,有人敲門。看管舞臺的僕役馬裡斯走了進來,他已經上了年紀,而且還是個瘸子。 「對不起,佩琪小姐,有位先生要我把這些交給你。」 諾艾麗抬起頭從鏡子裡瞥了一眼,看見他拿著一個精緻的花瓶,裡面插著一大束紅色的玫瑰。 「把花放在那兒吧,馬裡斯,」諾艾麗說,她注視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瓶玫瑰放在一張桌子上。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下旬,在巴黎,人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到玫瑰了。這瓶玫瑰花看來一定有五六十朵,顏色宛如紅寶石,花枝很長,還帶著露水。諾艾麗心裡十分好奇,走了過去,拿起系在花瓶上的卡片。上面寫著: 「獻給可愛的佩琪小姐。您是否能賞光與我共進晚餐? 漢斯·謝德將軍」 那盛花的瓶是荷蘭白釉藍彩陶器,花紋細膩複雜,十分昂貴。謝德將軍費了不少心。 「他希望能得到回音。」舞臺看管人說。 「告訴他,我從來不吃晚飯。這些花你帶回去給你的妻子。」 他驚訝地盯著她。「但是,將軍……」 「不用再說了。」 馬裡斯點點頭,拿起花瓶,匆匆走了出去。 諾艾麗知道他會迫不及待地到處去告訴別人她是如何蔑視一位德國將軍的。她以前對其他德國軍官也是如此,法國人把她看作女英雄。這太荒唐了。其實諾艾麗並不反對德國人,她只不過對他們十分冷淡罷了。他們與她的生活,或者說與她的計劃,沒有關係,她僅僅是容忍他們,等待著他們回國這一天的到來。她明白如果她和德國人有所糾葛,她將會受到傷害。現在也許不會,但是她關心的並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她認為那種以為第三帝國的統治將會延續一千年的想法簡直是發狂。任何歷史學者都知道,所有的征服者最後都被征服了。同時,她不會做任何事情來使得她的法國同胞在德國人最後被驅逐之後對她進行報復。德國人的佔領對她毫無影響。當提起這個問題時——這是人們經常討論的,諾艾麗總是避而不談。 阿爾曼·戈蒂埃對她所持的態度很感興趣,經常設法瞭解她對德軍佔領的看法。 「納粹把法國征服了,你在乎嗎?」他常常問她。 「我在乎又有什麼用?」 「那不是問題的要害。如果每一個人都和你的感受一樣,我們就完了。」 「不管怎樣說我們已經完了,是嗎?」 「如果我們相信人有自己的意志,那就沒有完。難道你認為一生下來我們的命運就註定了嗎?」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是這樣。我們被賦予自己的軀體,自己的誕生地和生活中的位置,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改變現狀。我們有可能變成我們想要自己成為的任何樣子。」 「和我的看法一模一樣。所以我們就得和納粹進行鬥爭。」 她看著他。「因為上帝站在我們這一邊?」 「說得對,」他回答道。 「如果真有上帝,」諾艾麗不無道理地回答道,「他創造了納粹,那麼他也會站在他們那一邊的。」 十月,諾艾麗第一部劇上演一周年了。劇院老闆在銀塔餐廳為劇組的全體成員舉行宴會。應邀赴宴的客人各式各樣,有演員、銀行家以及有影響的企業家。來賓大多數是法國人,但是出席宴會的還有十幾個德國人,其中有幾位是身著制服的軍人。所有的德國人除了一個人以外都帶著法國女郎。未帶女伴的是一位四十開外的德國軍官,他瘦削的長臉顯得十分聰慧,凹陷的眼睛是綠色的,身材勻稱,很像運動員。一道細長的傷痕從顴骨一直延伸到下巴。諾艾麗注意到他雖然沒有走近她,但整個晚上一直在打量著她。 「那個人是誰?」她隨口問一位宴會的主持人。 主持人朝那個軍官瞥了一眼,他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呷著香檳酒。然後,主持人吃驚地轉向諾艾麗。「真怪,你居然會問這個。我還以為他是你的朋友。那是漢斯·謝德將軍。他是總參謀部的人。」 諾艾麗記起了那些玫瑰和那張卡片。「你怎麼會以為他是我的朋友?」她問道。 那人顯得有些慌張。「我自然以為……我的意思是法國上演的每一部劇和電影都必須得到德國人的批准。當審查官要禁拍你主演的新電影時,將軍親自出面表示認可……」 這時,阿爾曼·戈蒂埃帶來一位客人,要見諾艾麗,話題就岔開了。 諾艾麗再也不去注意謝德將軍。 第二天晚上,她來到化粧室後,發現一個小花瓶,裡面插著一朵玫瑰花,還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也許我們應該從小事情開始。我能與你見面嗎? 漢斯·謝德。」 諾艾麗把卡片撕了,把花瓶扔進了廢紙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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