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一五


  她坐在那兒,牢牢地盯著他的眼睛。「它能感覺到痛嗎?」

  「我想會的。但是它有羊膜保護。」他突然感到一陣不安。「要傷害它可不那麼容易。」

  諾艾麗低下了頭,坐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看著桌子,一聲也不響,若有所思。

  伊舍利爾·凱茲把她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然後遲疑地說:「諾艾麗,如果你要保全這孩子,但是因為它沒有父親而害怕……嗯,我願意和你結婚,給孩子起個名字。」

  她驚訝地抬起眼睛:「我早已告訴你了。我不要這孩子。我要打胎。」

  「那麼,看在上帝的分上,把孩子養下來吧!」伊舍利爾喊了起來。當他注意到其他的顧客都在盯著他看時,他又把聲音壓低了。「如果你等得太久,法國就沒有醫生會替你墮胎。你明白嗎?如果你等得過長,你可能會喪命的!」

  「我明白,」諾艾麗平靜地說,「如果我生這個孩子,你會給我吃什麼營養補充?」

  他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有些尷尬。「大量的牛奶和水果,還有瘦肉。」

  那天晚上,諾艾麗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她住處附近的街角市場時,停下來買了兩夸脫的牛奶和一大盒鮮水果。

  十天之後,諾艾麗走進羅斯夫人的辦公室去請假,理由是她懷孕了。

  「要多久?」羅斯夫人邊問邊打量著諾艾麗的體形。

  「六七個星期。」

  羅斯夫人歎了口氣。「你可以肯定你的行動是最恰當的嗎?」

  「可以肯定。」諾艾麗回答道。

  「我能幫你什麼忙?」

  「沒什麼要幫忙的。」

  「好吧,儘量早點回來。我會告訴出納給你預支工資。」

  「謝謝你,夫人。」

  在此以後的四周內,除了買食品之外,諾艾麗寸步不離房門。她不覺得餓,很少想到自己吃點什麼,但為了孩子她喝了大量的牛奶,硬塞下去許多水果。她在房間裡並不孤獨。那個未降生的孩子和她在一起。她經常和他談話。正像她曾預料到她已懷孕一樣,她知道這是個男孩。她叫他拉裡。

  「我要你長得又大又壯,」她邊說邊喝著牛奶。「我要使你很健康……當你死的時候又健康又強壯。」

  她每天躺在床上,盤算著如何向拉裡和他的兒子復仇。她體內的並不是她的一部分。它屬￿他,她要把它殺了。這是他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正像他曾經毀了她一樣,她要把它毀掉。

  伊舍利爾·凱茲是多麼不理解她!她對一個一無所知的尚未成形的胎兒不感興趣。她要拉裡的兒子感受最終將會發生在拉裡身上的事情,要它像她那樣受苦。結婚禮服現在已經掛到了床旁,她時刻都看得見,它是邪惡的象徵,提醒她他曾經把她遺棄。現在是她行動的時刻了,首先是對拉裡的兒子,然後是拉裡。

  電話鈴聲時時響起,但是諾艾麗躺在床上,沉浸在她的幻夢之中,讓鈴聲自行沉寂。她斷定這是伊舍利爾·凱茲在給她打電話。

  一天晚上,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諾艾麗躺在床上,沒理會它,但敲門聲還是響個不停。最後她爬起來,開了門。

  伊舍利爾·凱茲站在那兒,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天哪,諾艾麗,我這些天一直在給你打電話。」

  他看著她隆起的肚子。「我還以為你在別的地方打了胎。」

  她搖搖頭。「沒有。你來給我打胎。」

  伊舍利爾凝視著她。「我講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太晚了。誰也不會幹的。」他看了看那些空牛奶瓶和桌上的水果,然後又看著她。「你還是想要這孩子,」他說,「你為什麼不願承認?」

  「告訴我,伊舍利爾,他是個啥樣子?」

  「誰?」

  「孩子。他有眼睛和耳朵嗎?他有手指和腳趾嗎?他能感覺到痛苦嗎?」

  「看在上帝的分上,諾艾麗,別說了。你講起來好像……好像……」

  「什麼?」

  「沒什麼。」他絕望地搖了搖頭。「我真不理解你。」

  她莞爾一笑:「是的。你不理解我。」

  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似乎在下決心。

  「好吧,為了你,我是自找苦吃。如果你真的決心打胎,我們得趕快。我有個朋友是醫生,我幫過他的忙。他會……」

  「用不著。」

  他凝視著她。

  「拉裡還沒有準備好。」她說。

  三星期後,淩晨四點鐘,伊舍利爾·凱茲被看門人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電話,夜貓子先生!」他叫道。「告訴打電話的人現在是午夜,正派的人都在睡覺!」

  伊舍利爾搖搖晃晃地爬起床,在矇矓之中向門廳的電話走去,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急事。他拿起了話筒。

  「你是伊舍利爾嗎?」

  他沒有辨出對方的聲音。

  「是啊,有什麼事?」

  「快……」一聲微語,空泛而又難以分辨。

  「你是誰啊?」

  「快。快來,伊舍利爾……」

  聲音中帶著一種可怕的調子,一種使得他的脊柱感到一陣寒戰的語氣。「是諾艾麗?」

  「請……請……」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大聲說。「我不幹。太晚了。你會死的,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你自己去醫院吧。」

  他的耳朵聽到哢噠一聲響,他握著話筒站了一會兒,然後砰的一聲把話筒放下,走回了房間,心裡七上八下。他明白他現在無能為力,誰也沒辦法。她已懷孕五個半月了。他一再地警告她,但她只當是耳邊風。好吧,這是她自己的責任。他可不願牽涉進去。

  他開始儘快地穿著衣服。由於害怕,他感到心窩裡一陣陣寒戰。

  當伊舍利爾·凱茲走進她的房間時,他發現諾艾麗躺在地板上的一攤血污裡。她的臉像死人一樣蒼白。可以看出,她一定經受著巨大的痛苦,但是她的臉上卻毫無表情。她穿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一件結婚禮服。

  伊舍利爾在她身邊跪下。「怎麼啦?」他問道。「這怎麼——?」他停住了,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腳旁,那兒有一個扭彎了的金屬絲衣架,血淋淋的。

  「上帝啊!」他怒火中燒,胸中充滿一種可怕的感情,但是他感到沮喪,也感到無能為力。

  「我去叫救護車,」他立即起身。

  諾艾麗伸出手,以驚人的力量抓住他的手臂,又把他向她拉近。

  「拉裡的孩子死了。」她說著,美麗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為了挽救諾艾麗的生命,由六個醫生組成的醫療小組工作了五個小時。診斷是敗血症,子宮穿孔和休克。所有的醫生都認為她希望渺茫。直到晚上六點鐘諾艾麗才脫離危險。

  兩天之後,她已經能夠坐在床上講話了。

  伊舍利爾來探望她,感歎地說:「諾艾麗,所有的醫生都說你能夠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她搖了搖頭。這還不是她死的時候。這是她對拉裡採取的第一個報復行動,但僅僅是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嚴厲的懲罰。要嚴厲得多。但是,她得首先找到他。這需要時間。然而,不達目的,她是決不會罷休的。

  三、凱瑟琳

  芝加哥:1939-1940

  戰爭的風雲席捲著整個歐洲。雖然歐洲的戰事越演越烈,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卻波及甚微,戰爭似乎還離得很遠。

  在西北大學的校園裡,又有幾個男生加入了後備軍官訓練隊。學生們舉行了一些集會,敦促羅斯福總統對德宣戰。一些高年級學生參加了美國正規軍。然而,總的看來,那種普遍的自鳴得意的情緒卻依然如故。滾滾的浪潮即將衝擊全國,但由於還處於隱伏的狀態,很少為人們所覺察。

  十月的一個下午,凱瑟琳去魯斯特餐館當出納,她邊走邊想,如果戰爭發生的話,不知道她的生活是否會改變。她知道有一點現在就得變,她決心儘快地把它付諸實踐。

  凱瑟琳仔細地向魯斯特餐館內部四周掃了一眼,但她沒有看見她所要尋找的那張臉。一小時後,羅恩·彼得森和吉恩·安妮一起走了進來,凱瑟琳感到全身顫抖,心也開始劇烈地跳動。當他們走過她身邊時,她轉過身去,從眼角處看見他倆走到羅恩常坐的那個隔間坐下。

  餐廳的四周掛著巨大的橫幅:「請嘗特製雙份夾肉麵包」……「請嘗情侶佳餚」……「請嘗三料啤酒」。

  凱瑟琳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到那隔間跟前。羅恩·彼得森正在看菜單,考慮選什麼菜。

  「我不知道要些什麼。」他說。

  「你餓不餓?」吉恩·安妮問。

  「餓極了。」

  「那麼嘗嘗這個。」他倆都吃驚地抬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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