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那天晚上,凱瑟琳和父親詳盡地討論了這個問題,最後決定父親將搬到奧馬哈去,凱瑟琳則去西北大學,她可以住在校園的宿舍裡。於是,十天之後,凱瑟琳陪父親去沙勒街車站,為他送行。當他離開的時候,她內心充滿了深深的孤獨感,當她和她最愛的人告別時,她萬分悲傷;然而她同時也盼望火車離去,想到她將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單獨生活,她激動而又舒暢。她站在月臺上,看著父親把臉緊貼在火車的玻璃窗上,以便看她最後一眼;她感到他雖然衣著寒酸,看上去還是很漂亮,他仍然真誠地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獲得整個世界。

  西北大學開學的那一天充滿了激動人心的事情,幾乎有點使人受不了。對凱瑟琳來說,這是具有特別意義的一天,可是無法用語言把它表達出來。這是打開她所有的理想和不可名狀的雄心之門的鑰匙,這些理想和雄心長期以來一直猛烈地在她內心熊熊燃燒。她把寬敞的大禮堂掃了一眼,幾百個學生正在排隊註冊,她想總有一天你們全會知道我是誰。你們會說:「我曾經和凱瑟琳·亞歷山大一起上學。」她不斷地簽名,儘量在許可的範圍內多選一些課程,還分到了宿舍。那天早上,她還在魯斯特飯店找到了工作,每天下午在那兒當出納。這是一家供應夾心麵包和啤酒的大眾化小餐館,就在校園對面。她的薪金是每週十五美元,儘管這並不能使她過得很闊綽,但可供她購買教科書和生活必需品。

  在姑娘們有關男女關係的談話中,最經常出現的名字是羅恩·彼得森。他是靠運動員獎學金進入西北大學的,在這兒和在塞恩中學裡一樣惹人愛。他被選為一年級的班長。開學的那天,凱瑟琳在上拉丁文課時看到了他。他比在中學時更好看了,身體更魁梧,面容粗獷,帶著怡然自得的神情,顯得很成熟。下課後,他朝她走去,她的心怦怦地在跳動。

  「凱瑟琳·亞歷山大!」羅恩招呼她說。

  「你好,羅恩。」

  「你在這個班上?」

  「對。」

  「我多幸運。」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對拉丁文一竅不通,而你是天才。我們待在一起多麼和諧、美好。你今晚有什麼事嗎?」

  「沒事。你想和我一起學習嗎?」

  「讓我們到河邊去,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什麼時候不可以學習!」

  他盯著她。兩人似乎什麼都忘了。

  「嘿!……嗯——?」他試圖想記起她的姓名。

  她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情,拼命地想記起自己的名字。「凱瑟琳,」她迅速地說,「凱瑟琳·亞歷山大。」

  「對。這地方怎麼樣!好極了,是嗎?」

  她想以熱切的聲音討好他,附和他,追求他。「噢,是的,」她熱情地說,「是最——」

  他眼睛看著一個容貌驚人的金髮女郎,她正站在門口等他。「再見,」他說著就朝那個姑娘走去了。

  灰姑娘和英俊王子的戀愛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她心裡這麼想著。他們從此生活得很幸福,他待在妻妾成群的後宮,而她卻住在西藏荒涼的山洞裡。

  凱瑟琳不時地看見羅恩在校園裡散步,每次和他在一起的都不是同一個姑娘,有時是兩三個女生。天哪,他難道不累嗎?她感到奇怪。她依然幻想他有一天會來向她請教拉丁文,但是他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

  羅恩·彼得森每天下課後都會光顧魯斯特餐館,經常坐在距她很遠的角落裡的一個隔間的座位上。這個隔間很快就會擠滿了他的朋友。他們吵吵嚷嚷的,成了餐館裡交談的中心。凱瑟琳站在靠近收款處附近的櫃檯後面,他進門時,常朝她點點頭,這使她感到很愉快;他卻是漫不經心,又接著向前走。他從不叫她的名字。他已經忘了,凱瑟琳暗暗地想。

  但是每天他走進來時,她總是笑臉相迎,等他和她打招呼,請她去約會。她以完全客觀的眼光觀察店裡的姑娘,她的結論是除了一個姑娘之外,她比她們中隨便哪一個都更漂亮。那姑娘就是迷人的吉恩·安妮,一個來自南方的金髮女郎。凱瑟琳經常看見羅恩和她在一起,她們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她光彩奪目。上帝啊,她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沒有一個男生邀她約會?第二天她就找到了答案。

  正當她穿過校園匆匆向魯斯特餐館走去時,她看見了吉恩·安妮和一位她不認識的皮膚淺黑的姑娘,她們正越過綠草坪向她走來。

  「喔,這是智慧小姐。」吉恩·安妮說。

  那她們該稱為愚昧小姐,凱瑟琳妒忌地想。她大聲地說:這次文學測驗可真害人,對嗎?」

  「別那麼假正經,」吉恩·安妮冷冷地說,「你懂得那麼多,可以開文學課了。而且你能教我們的還比這多得多,是嗎,親愛的?」

  她講話時所用的語氣使得凱瑟琳的臉開始發紅。

  「我——我不明白。」

  「別理她。」那位膚色微黑的女孩說。

  「我幹嗎要理她?」吉恩·安妮問道,這傢伙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她轉向凱瑟琳。「你想知道大家是怎麼說你的嗎?」

  上帝啊,但願她不想知道就好了。「想知道。」凱瑟琳答道。

  「你是個同性戀。」凱瑟琳難以置信地盯著她。「我是什麼?」

  「同性戀,寶貝。你那種虛偽的聖人行為騙不了人。」

  「那——那太荒謬了,」凱瑟琳結結巴巴地說。

  「你真以為你能瞞過別人?」吉恩·安妮問道。「你除了沒有掛一塊標誌你是個同性戀的牌子外什麼都幹了。」

  「但是我——我從來沒——」

  那天晚上,凱瑟琳躺在床上,輾轉不眠。

  當宿舍窗外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時,凱瑟琳仍然沒有合眼,但她已經下了決心。她將獻出自己的童貞。而那幸運的男人將是羅恩·彼得森。

  二、諾艾麗

  馬賽-巴黎:1919-1939

  她生下來時就是某一皇室的公主。她降臨這人間後,留在腦海中的最初的印象是一隻白色的搖籃,頂上有篷蓋。篷蓋四周鑲著花邊,上面裝飾著粉紅色的緞帶。搖籃裡塞滿了各種柔滑的仿製小動物、美麗的洋娃娃以及各式各樣的金色撥浪鼓。她很快就意識到:只要一張開口,大聲嚎啕,總有人匆匆趕來把她抱起來,哄她,逗她,依順她。她長到六個月時,她父親常讓她坐在童車裡,把車子推到花園,讓她觸摸各種花。他常說:「公主,這些花真好看。可是你比這些花更好看。」

  在家裡,她父親常用又壯又粗的手臂把她抱在胸前,走到窗口,她可以瞭望到高樓大廈的屋頂。每當這一時刻,她乖乖的,似乎十分高興。他說:「公主,外面就是你的王國。」窗外,港灣裡停泊著龐大的海船。他指著那些輕輕搖動著的高大的船桅:「看到那些大船沒有?將來統統歸你指揮。」

  常有賓客來城堡看她,但是,只有少數特殊的人才被允許抱抱她;別的人只准看看,瞧瞧她睡在有欄杆的小床裡的樣兒,對著她那姣好的體態,令人喜愛的淡黃色頭髮和柔嫩得像蜂蜜一樣的皮膚讚歎不已。她父親常常自豪地說:「陌生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公主!」而他也經常彎腰依著小床低聲細語:將來有一天一個英俊的王子會跑來,使你一見鍾情。」他習慣輕輕地給她把蓋著的暖和的粉紅毯子塞緊,而使她在不知不覺中心滿意足地陷入沉睡。她的全部外在世界是一片玫瑰色的美景:海船、高大的桅杆、城堡……一直到她五歲時她才明白自己是馬賽一個魚販子的女兒。她從矮小角樓的窗口所看到的城堡不過是腥味難聞的魚市場周圍的倉庫而已。她父親每天在這個魚市場做魚的買賣。她的海上艦隊不過是一些破舊的漁船罷了。每天,太陽還沒有露臉,這些漁船駛出馬賽港;午後返回,把各種海魚傾吐在海濱碼頭上。

  這就是諾艾麗·佩琪的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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