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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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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格畫廊的規模也只不過比一些不對公眾開放的私人畫廓稍大一些。托尼的二十多幅畫被匆匆忙忙地掛在牆上,為開幕式作最後的準備。在一個大理石面的小櫃子上面,放著切成一片一片的奶酪和一些餅乾,另外還有一瓶瓶夏布利葡萄酒。畫廊裡空蕩蕩的,只有安東·戈爾格,托尼,多米尼克和一名年輕的女助手,她正在懸掛最後一幅油畫。 安東·戈爾格看了看他的表,「請帖上寫的是『7點』,人們這就要到了。」 托尼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緊張。我不是緊張,他對自己說道。我是怕死了! 「要是沒人來怎麼辦呢?」他問道,「我的意思是說,要是一個人都不來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多米尼克笑了笑,拍拍他的面頰,「那這些奶酪和酒就歸我們自己享用了。」 人們陸陸續續走進來。最初是三三兩兩,後來就多了起來。戈爾格先生站在門口,殷勤地向人們打著招呼。他們看上去不像是藝術作品的收藏者,托尼憂鬱地想道。他那尖銳的目光把他們分為三類:一些是畫家或者美術院校的學生,每有畫展,總是到場來評估一下競爭對手。還有一些是美術商人,他們參觀畫展是為了散佈有損那些頗有抱負的畫家的新聞。再有一些就是附庸風雅的群眾。其中一大部分還是同性戀者。他們似乎總是生活在藝術的邊緣。我一幅畫也賣不出去,托尼心裡暗想。 戈爾格先生在房間的那一頭向托尼招手。 「我不要見這些人。」托尼對多米尼克低語道,「他們來這兒是要把我撕得粉碎。」 「胡說八道,他們來是為了見見你。拿出點風度來,托尼。」 於是,他風度翩翩,和每個人打著招呼,笑容可掬。對那些恭維的話語,也能回答得恰到好處。可是他們真的是在誇獎嗎?托尼心中懷疑。多少年來,在藝術界形成了一些套話,用來應付一些不知名的畫家的作品展覽。這些套話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 「感覺身臨其境……」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風格的作品……」 「看,這才是一幅真正的畫!」 「它在對我說話……」 「你已經登上頂峰了……」 觀眾不斷進來。托尼想,他們是被好奇心驅使而來的呢,還是沖著免費供應的酒和奶酪而來的呢。到目前為止,還沒賣出一幅畫,而酒和奶酪卻消耗得相當快。「耐心一點。」戈爾格先生先生悄悄地對托尼說道,「他們很有興趣。首先他們要欣賞一下這些畫。要是看中了哪一幅,他們就會不斷地走回來再看看。接著他們就會詢問價錢,當他們討價還價時,那就上鉤了!」 「上帝啊,我好像顛簸在一條打魚船上一樣。」托尼對多米尼克說道。 戈爾格先生急急忙忙來到托尼面前,「我們賣了一幅了。」他大聲嚷道,「諾曼底風景畫,五百法郎。」 這是托尼終生難忘的時刻。有人買了他的畫!有人認識到他作品的價值,乃至會花錢去買它,把它掛在自己家裡或是辦公室裡,去欣賞它、保存它或是請朋友來觀賞。這是一種小小的不朽。它能賦予你生命,它能使你同時存在於不同的地方。一個成功的畫家活在世界各個角落,活在千家萬戶,無數間辦公室內和博物館裡,給千千萬萬——有時是成百萬人帶來歡樂。托尼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達·芬奇、米開朗琪羅和倫勃朗的偉人祠。他不再是個業餘畫家了,他是一名專業畫家,有人出錢購買了他的作品。 多米尼克朝他快步走來,她的眼睛熠熠閃光。「你又賣出一幅畫了,托尼。」 「哪一幅?」他急忙問道。 「那幅花卉。」 小小的畫廊裡擠滿了觀眾。人們大聲談論著。不時傳來碰杯的叮噹聲。突然房間一下子寧靜下來。有人交頭接耳,所有的目光都朝入口處移去。 安德烈·杜索走進來了。他有五十多歲,比一般的法國人要高一些,有著堅毅的獅子般的面孔和一頭鬃毛般的白髮。他穿著一件光亮平滑的斗篷,戴著一頂博薩利諾式的帽子。在他的身後跟著一批圍觀的人。房間裡的觀眾都開始自動地為杜索先生讓路,因為在場的沒有一個不認識他。 多米尼克捏了一下托尼的手,「他來了!」她說道,「他真來這兒了!」 這樣的榮譽戈爾格先生從未享受過,因而他有點不知所措。他在這位偉人面前點頭哈腰,不停地把前額的頭髮向後捋去。 「杜索先生,」他喋喋不休地說著,「這真是令人太高興了!多麼榮幸啊!我可以為您倒點酒、拿些奶酪嗎?」他直怪自己沒有買像樣點兒的酒。 「謝謝。」那大人物回答道,「我來只是為了一飽眼福。我想見見這位畫家。」 托尼完全嚇呆了。多米尼克把他向前推過去。 「他在這兒。」戈爾格先生說道,「安德烈·杜索先生,這是托尼·布萊克韋爾。」 托尼終於說出聲來:「您好,先生,我——謝謝您能光臨。」 安德烈·杜索微微點點頭,便向牆上的油畫走過去。人們都向後退去,給他讓道。他慢慢地走著,每一幅畫都要端詳好久,認真仔細地看過,才走向下一幅。托尼想從他臉上的表情來作些猜測,但什麼也看不出來。杜索既不皺眉頭,也不微笑。有一幅畫,他在前面停留了許久,那是多米尼克的裸體畫。之後他又向前移去。托尼在一邊出了一身汗。 當安德烈·杜索看完之後,便朝托尼走過去。「我很高興來到這裡。」他只說了這一句。 就在這位著名的批評家離去之後的幾分鐘之內,所有的畫被銷售一空。一位新的大藝術家誕生了,每個人都希望在他誕生之時能夠在場。 「這樣的場面,我從未見過。」戈爾格先生驚呼道,「安德烈·杜索到我的畫廊裡來,我的畫廓!明天全巴黎的人都會讀到這條消息。『我很高興來到這裡。』安德烈·杜索是從不多說一句話的。這需要來點香檳酒,讓我們慶祝慶祝。」 那天深夜,托尼和多米尼克又私自慶祝了一番。多米尼克依偎在他的懷裡。「過去我同別的畫家也睡過覺,」她說道,「但只有一個具有你即將要獲得的名氣。明天巴黎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你的名字。」 多米尼克的話是正確的。 第二天清晨5點,托尼和多米尼克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便出去買第一版晨報。報紙才剛剛來到報亭,托尼抓了一張,趕忙翻到藝術欄。他的評論是頭條文章,署名是安德烈·杜索。托尼大聲念道: 〖年輕的美國畫家安東尼·布萊克韋爾舉辦的個人作品展覽,昨晚在戈爾格畫廊開幕。作為藝術評論家,我在這次展覽中學到了許多東西。參觀過許多有才華的畫家舉辦的展覽,我已經忘卻了真正糟糕的繪畫是個什麼樣子。然而昨晚的展覽卻迫使我回想起來……〗 托尼的臉色頓時變得死灰一般。 「請不要念了。」多米尼克懇求道,她想把報紙從托尼的手中奪走。 「放開!」他命令道。 他又繼續念了下去。 「最初我以為是誰開了一個玩笑。我無法相信,有人竟會想到把這樣幼稚的畫掛出來,還敢稱它們是藝術品。我竭力尋找任何一絲微弱的才華,可是根本沒有。應當吊起來的不是那些畫,倒是那位畫家。我認真地奉勸這位糊塗的布萊克韋爾先生,回到他真正的行業中去,我只能猜想他是個刷刷房子的油漆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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