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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五章

  史蒂文斯醫生就象被悶在水裡頭一樣,好不容易熬過了這一天。有幾位病人提到卡洛爾的被害,另一些病情較重、心緒不安的患者則只想到他們自己,無暇他顧。賈德拼命集中注意力,可是思緒仍然漂浮不定,為了將事情理出個頭緒,找出其中的原因,他只好重放一遍錄音,撿起漏聽的部分。

  晚上七點鐘,史弟文斯醫生打發走最後一位病人,疲憊不堪地走進酒吧間,替自己斟上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酒的力量使他全身發顫,突然想起今天連早飯和中飯都沒有吃。一想起食物,他就噁心。他癱倒在椅子上,捉摸這兩次謀殺。在所有病人的病歷檔案裡,找不到任何可以構成行兇殺人的原因。訛詐或許會設法偷取病歷,但他們都是一些懦夫膽小鬼,只能欺負弱者。如果卡洛爾發現有一個人闖進來,接著被來者殺害,那這件事也一定是幹得匆匆忙忙的,兇手決不會慢慢地去折磨她。看來,這件事還大有文章呢!

  賈德坐了好半天,把這兩天來的事情一一在腦海裡篩濾一遍,最後長籲了一口氣。他抬頭看看鐘,吃了一驚,已經很晚了。

  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已是九點多鐘,現在就更晚了。他走出門廊,踏上街道,迎面撲來一陣刺骨的寒風。這時天又開始下雪,雪花漫天,紛紛揚揚,輕飄飄地籠罩萬物,整個城市宛如一幅剛剛完成的油畫,油彩未幹,刷刷地滴著。摩天大樓和大街小巷都消融在灰白色之中。一組大型紅綠招牌燈橫跨萊辛頓大街,上面寫著:

  聖誕節前僅有的六天採購

  聖誕節!他撇開過節的念頭,邁步走開。

  大街上空曠無人,偶爾瞥見遠處一個孤獨的步行者匆匆往家趕,去同妻子團聚或是去會心愛的人兒。賈德不知不覺地尋思開安娜此刻正在幹什麼。她大概正在家裡與丈夫一起議論醫生辦公室中的事,興趣盎然,關懷備至。也許他們已經上床,然後……夠了!他告訴自己說。

  空蕩蕩的大街上沒有一輛汽車。在轉彎處他轉了個彎,橫過馬路朝他白天停放汽車的車庫走去。剛到馬路中央,就聽到背後的噪音。回頭一看,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高級大轎車正對著他開過來。車胎吃力地碾過輕滑的雪片,車離他不到十尺遠了。這個喝醉了酒的笨蛋——賈德心裡想,這小子的車論子打滑了,正在自尋死路呢。他轉身往後跳到路邊安全的地方。汽車頭扭過來,又對準他,並加快了速度。賈德發現這車是蓄意要把他撞倒,來不及躲了。他只記得一個硬東西撞到胸口,接著象雷鳴一樣「轟」地響了一聲。黑魅魅的大街頓時被羅馬式的蠟燭光照得通亮,那光柱好象是從他腦袋裡面爆出來似的。刹那間,賈德找到了答案。他明白了為什麼約翰·漢森和卡洛爾·羅伯茨被害。他感到歡欣鼓舞,他得去告訴麥克銳佛。亮光滅了,只餘下潮濕、黑暗和沉寂。

  從外表上看,第十九警察管區好象一座古老的四層教學大樓。長年風吹雨打、已經斑駁脫落的磚牆正面抹了點泥灰,樑柱上一片白糊糊的,那是幾代鴿子拉的屎。第十九管區負責管理曼哈頓地區第五十九至八十六大街,以及從第十五大道至東江邊一帶地區。

  從醫院打來的電話通過警察局的電話交換臺,報告了這起撞倒人就跑的車禍,並把情況轉到了偵探科。這天,第十九管區的工作人員忙碌了一個通宵——因為天氣的原因,近日強姦和殺人搶劫的案件猛增。空曠的大街仿佛成了一片冰凍的荒地,在那裡,擄掠的強盜在捕食誤入他們領地的不幸的迷路人。

  此刻,大部分的偵探都外出捕捉罪犯去了,偵探科內只剩下弗蘭克·安吉利偵探同一名軍曹。這軍曹正在審訊一名縱火嫌疑犯。

  電話鈴響了,安吉利接電話。打電話者是一位護士,正在市醫院護理一名被車撞倒的傷員。受傷者要求見麥克銳佛中尉。中尉去檔案館了。當安吉利得知受傷者姓名時,他告訴護士,馬上就到。

  安吉利剛掛上話筒,麥克銳佛就進來了。安吉利立即告之發生的情況,說:「咱們還是趕快去一趟。」

  「他會呆在那兒的,我得先把發生車禍的地點向管區的上級報告。」

  安吉利看著他撥電話號碼,心裡很想知道白泰尼局長有沒有把自己那次的談話內容告訴麥克銳佛。那次談話簡短、坦率,沒有東扯西拉。

  「麥克銳佛中尉是個優秀的偵探,但我覺得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對他影響太大。」

  白泰尼局長冷冰冰地盯了他半天,說:「你是在控告他誣陷史蒂文斯醫生?」

  「我沒有控告他什麼,我只是以為他應該對案情有清醒的認識。」

  「好吧,我明白了。」

  談話便到此結束。

  麥克銳佛打電話用了三分鐘,他邊打電話邊咧嘴笑,同時還在做記錄。安吉利在旁邊不耐煩地踱來踱去。十分鐘後,兩位偵探便坐上警車前往醫院。

  賈德的病房在六樓一條沉悶的長廊的盡頭。長廊裡飄散著醫院特有的氣味,剛愛打電話的那位護士陪同麥克銳佛和安吉利向賈德的病房走去。

  「他的情況怎麼樣?」麥克銳佛問。

  「醫生會告訴你的。」護士一本正經地回答。接著,他又情不自禁地說:「這個人沒死,真是個奇跡。腦震盪、挫傷了幾根肋骨、左臂還受了傷。」

  「神志清醒嗎?」安吉利問。

  「清醒。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到床上。」她轉過身子對麥克銳佛說:「他一個勁地說必須見你。」

  他們走進病房。屋內有六張病床,全睡滿了病人。護士指了指最遠一個角落處的一張用簾子遮住的床。麥克銳佛和安吉利走過去,抓到簾子裡面。

  賈德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上貼著一大塊橡皮膏,左臂吊著懸帶。

  麥克銳佛說:「聽說你遭了車禍。」

  「不是車禍,有人企圖謀殺我。」賈德的聲音虛弱顫抖。

  「誰?」安吉利問。

  「不知道,但確實如此,一點不假。」他轉過去對麥克銳佛說:「殺人者的目標不是漢森,也不是卡洛爾,他們是沖我來的。」

  麥克銳佛驚訝地望著他,問:「有什麼根據?」

  「漢森被殺,是因為他穿著我的雨衣——他們一定看見我那天穿著這件雨衣走進大樓。當漢森穿著雨衣出樓以後,他們就把他誤認為我了。」

  「有可能。」安吉利說。

  「一點不錯。」麥克銳佛說,話中有話。他轉過去對賈德講:「當他們得知殺錯了人以後,便闖進你的辦公室,扒光『你』的衣服,發現『你』是一個真正的小黑妞,於是他們氣得發瘋,把『你』打死。」

  「卡洛爾被殺是因為他們進來殺我時,只發現她在那兒。」

  麥克銳佛從兜裡摸出記錄,說:「我剛才同管區的上司白泰尼局長談過有關車禍的地點問題。」

  「決不是車禍。」

  「根據警察報告,你不遵守交通規則,胡亂穿越馬路。」

  賈德驚訝地凝視著他,有氣無力地重複道:「亂穿馬路?」

  「你從中央橫穿馬路,醫生。」

  「當時沒車,所以我才——」

  「有一部車。」麥克銳佛糾正他,「只不過你沒有看見罷了。天正在下雪,能見度差,不知道你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司機趕快刹車,在雪地上滑了一段,把你撞倒,然後就驚慌失措地開車逃跑了。」

  「經過不是這樣的,而且車的前燈沒開。」

  「你認為這就是殺害漢森和卡洛爾的證據嗎?」

  「有人想殺害我。」賈德執拗地重複。

  麥克銳佛搖搖頭:「別枉費心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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