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裸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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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爾·羅伯茨,犯了當街拉客賣淫罪、流浪罪、私藏大麻毒品罪、拒捕罪。」 餘下的都是一些屁話。當警察拽她時,她朝他下身踢了一腳。不管怎樣,她總還是一個美國公民嘛。 「卡洛爾,幾星期前你到過本庭,對吧?」 「大概是吧。」她含糊其詞地回答。 「我給了你緩刑。」 「是的,先生。」 「多大歲數了?」 「是六歲。今天是我生日,祝我生日快樂吧。」她說完便「哇」地一聲哭開了。哭聲越來越大,最後直哭得全身顫個不停。 那位高個、文靜的男人一直在桌邊。他收起文件,裝進一個皮制的公文包,聽到卡洛爾的哭聲,抬頭打量了她一陣,旋即對法官講了幾句話。 法官宣佈休庭,兩個人一同離開審判席,步入法官議事室。十五分鐘後,法警陪同卡洛爾來到議事室。那個文靜的男人正在熱情誠懇地對法官說著什麼。 「你交好運了,卡洛爾,」莫菲法官說,「你又有了一次悔過自新的機會。本庭要把你押送給史蒂文斯醫生,交他私人監管。」 這大高個原來是個江湖醫生!她本來就不用操心這小子是幹什麼的;她只想溜出那間臭烘烘的審判室。 醫生開車把卡洛爾載到自己的公寓。一路上,他隨便扯了幾句無需答理的話,好給她一個機會喘口氣,恢復正常,以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出個頭緒來。在一座現代化的公寓大樓前,汽車刹住了。大樓聳立在第七十一號大街,俯瞰東江。樓內有看門人和電梯管理員各一名。他們對史蒂文斯打招呼時那種麻木不仁、毫無表情的神態,叫人以為他每天早上三點鐘都要帶回一個十六歲的妓女。 卡洛爾從來沒見過這樣豪華的公寓。兩張罩了粗花呢的長沙發安放在起居室內,沙發間立著一張寬大的四方形咖啡桌,桌面是玻璃磚制的,上面放著一方大棋盤,刻有威尼斯式的圖案,四周牆壁上懸掛著當代油畫,門廳安裝了閉路電視監視器,從入口處一直到走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在起居室的一角,有一尊毛玻璃餐櫃,擱板是用水晶玻璃做的,上面放著細頸盛水瓶。從窗口處遠眺,可看見下面星星點點的船隻,順東江水搖曳而去。 「一上法庭,肚子就餓,」賈德說,「我隨便弄點吃的,算是你的生日晚餐吧。」他領卡洛爾走進廚房,熟練地把墨西哥煎蛋餅、法國煎土豆、烤制的英國小松餅、還有一道沙拉和咖啡,拼湊到一塊。「這就是當單身漢的好處,」他說,「想吃了,就做一頓。」 原來是個沒人陪著睡覺的光棍呀。只要她不出錯牌,就可以撈上一大筆,成個大富翁呢!她狼吞虎嚥地吃完飯,跟著醫生進到賓客臥室。臥室的四壁漆成藍色,一張雙人床佔據了大半個房間。床上鋪著藍底花格罩單,一張具有西班牙格調的黑木梳粧檯,鑲嵌著黃銅配件。 「你就在這裡過夜,」他說,「我去給你弄件睡衣來。」 卡洛爾環視這間裝璜風雅的房間,心裡想開了:卡洛爾,你中頭彩了!這傢伙想物色一塊黑女人的屁股,你正好可以滿足他。 她脫光衣服,沐浴了半小時,用一條毛巾裹住渾圓柔軟、充滿性感、光燦燦的身子,走出浴室。醫生已經在床上放好了一套睡衣褲。她會意思地一笑,沒去理睬,扔掉毛巾,慢悠悠地踱進起居室。他不在。她順著通向書房的那扇門望去,見他安閒地坐在一張寬敞的書桌旁,桌上懸掛著一盞老式辦公燈。房內的書籍塞得滿滿的。她竄到身旁,親親他的脖子,低聲說道:「老爺子,快來吧,我等不及了,你還在那磨蹭什麼呢?」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了她一秒鐘。「你還沒倒黴夠嗎?」他輕言輕語地問她,「生下來是個黑人,這由不得自己。可是,誰告訴你非當一個逃學、吸大麻、十六歲就拉客的妓女呢?」 她愣住了,尋思是不是自己講錯了話。他大概需要一點刺激,所以才故意賣關子激她吧?要不然,他就是一個道月先生,想先為她的黑屁股祈禱一番,讓她悔過自新,然後再跟她睡覺。她又挑逗了一次。他輕輕地掙脫開,讓她坐到一張沙發上。卡洛爾從來沒有這樣困惑不解。這小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搞同性戀的男人呀!不過,這年頭也難說呀。「你喜歡玩什麼花樣,乖乖?告訴我,我給你。」 「聊聊吧。」他說。 「你是指談話?」 「不錯。」 他們整整談了一夜。這是卡洛爾一生中最奇特的一夜。史蒂文斯醫生從一個話題轉到另一個話題,開導她,測試她,問她對越南戰爭、對種族歧視、對大學學潮有什麼看法。每當卡洛爾覺得領會了他的意思,找到了答案時,史蒂文斯就扯到另一個題目上去。他們既談論卡洛爾聞所未聞的事,也聊一些她最熟悉的玩意。此後幾個月,她經常失眠,竭力追憶那些改變了她的生活的話語、觀點和神秘的詞句。以往,這簡直是不可設想的,她從來沒聽過什麼高深莫測的字眼。史蒂文斯醫生的方法很簡單——交談,真心實意的交談。從來沒人這樣做過。他把她當作人對待,當作平等的人,傾聽她的意見,體諒她的心情。 交談中,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裸著身子,一絲不掛。她走向臥室,穿上睡衣。他跟著進來,坐在床沿又談了一陣子。他們談到毛澤東,談到呼拉圈舞,談到口服避孕藥,還談到男女同居,生兒育女,卻一輩子不結婚的事。卡洛爾談出了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事,告訴他那些深藏在自己下意識之中的秘密。最後,她睡著了,全身空蕩蕩的,好象剛動過一次大手術,把體內的毒汁全排掉了。 吃罷早飯,他遞給她一百美元。 她猶豫了一陣,躊躇地數道:「我撒謊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我早知道了。」他咧嘴一笑,「不過,咱們可別讓法官知道。」接著,他又用另一種口吻說:「你收下這筆錢,走出這幢樓,不會有任何人找你的麻煩,直到下一次再落到警察手裡。」他停了一會兒,又說:「我需要一名門診接待員,你正合適。」 她看著他,不相信這是真心話。「你拿我開心吧,我連速寫或是打字都不會呀!」 「回學校念書去,你就會了。」 卡洛爾看了他一會兒,激動地說:「我從來沒想過再讀書,聽起來倒是挺新鮮的時髦呢。」她真巴不得抓上這一百塊美元,趕快溜出這套公寓,鑽進哈萊姆地區歹徒們經常光顧的菲什曼雜貨店,叫她那幫難兄難弟、窮姐貧妹們開開眼界,見識見識。 一走進菲什曼雜貨店,就好象從未離開過一樣。還是那一張張愁容滿面的臉盤,還是那憂鬱低沉的嘰嘰喳喳。她又回到老家了,只不過醫生的公寓仍在腦際中回旋。這天壤之別,不是由於家具和擺設造成,而是公寓內的潔與靜。它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一座小島,他給了她一張登島的護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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