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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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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我摸不透他的心思。」蓋勒格護士心裡想。 她最後看了他一服,回到自己的小休息室去看晚間的電視節目了。蓋勒格喜歡看「漫談」的節目。她喜歡聽電視裡明星介紹自已。這時候他們非常富於人情味,就和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樣。 她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低,以免打攪病人,但是不管怎麼樣,托比·坦波爾都不會聽到的;他的思想正在別的地方。 這所房子在沉睡中,貝爾·艾爾樹林密密實實地守護著它。遠處日落大道上偶爾有汽車駛過,傳來輕微的聲響。蓋勒格護士在看很晚很晚的電視,她希望電視臺能放映一部托比·坦波爾當年主演的影片。在電視上看到托比·坦波爾,而他本人就在這裡,只隔幾英尺遠,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啊! 清晨四點鐘,蓋勒格護士看一部恐怖片時,睡著了,托比的房間裡一片靜寂。 吉爾的房間裡,唯一可以聽到的是床頭時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她光著身子躺在床上,一隻胳膊抱著一個枕頭,已沉沉進入夢鄉。在暗淡的月光下,人體與雪白的床單對映得清晰而又分明。街上的聲音低沉而遙遠。 吉爾在睡夢中不安地轉側著,不時地打著寒戰。她夢見自己正和大衛在阿拉斯度蜜月。但是,仿佛他們又置身於一片一望無垠的冰封的平原上。突然間暴風雨吼叫起來。刺骨的凜冽的寒風打在她的臉上,使她喘不過氣來。 她回身尋找大衛。大衛找不見了。她獨自一個人留在嚴冷的冰川上。她咳嗽著,拼命想呼吸。一種窒息的聲音把吉爾驚醒了。她聽到一種可怕的呼哧呼哧的喘息聲,象一種死亡前的預兆。 吉爾睜開眼睛,原來聲音是從她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來的。她透不過氣來。寒風象一條黑糊糊的毛毯將她緊緊地裹住,它撫摸著她赤棵的身體,拍打著她的乳房,用從墳墓裡冒出來的那股冰冷與惡臭的氣息吻著她的雙唇。 吉爾拼命抵禦著寒冷。她的心甸甸地跳個不停。她覺得肺部仿佛由於冰冷已凍結了。吉爾掙扎著坐了起來。可是—種無形的壓力使她動彈不得。她知道這一定是夢魘,但是,當她盡力想呼吸時,她聽到喉嚨裡難聽的咯咯聲。 她要死了。但是一個人會在惡夢中死去嗎?吉爾突然感覺有一支冰冷的觸鬚正在她的身上探索,從她的兩腿中間鑽了進去,然後心臟一下子停止了。她明白了,這是托比·一陣急劇的恐怖使她用力摸到了床柵,她喘息著,拼命竭盡全力掙扎。她終於摸到了地板,使勁站了起來,然後向門口奔去。寒冷繼續追趕著她,包圍著她,捕捉著她。她摸到了門的把手,把門扭開,跑到門廳的過道裡。她大日大口地喘著氣,讓氧氣充填她饑餓的肺臟。 過道是溫暖的,靜謐的,安瀾的。吉爾站在那裡,搖搖晃晃,牙齒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她轉身細看她的房間,一切正常而又平靜。她做了個噩夢。吉爾猶豫一會兒,轉身從門道走了回去。她的房間是暖和的。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當然了,托比根本無法來傷害她。 蓋勒格護士在她的休息室裡睡醒了,她走過來看看她的病人。 托比·坦波爾躺在床上,和她走開時一模一樣。他瞪著眼睛望著天花板,盯著蓋勒格護士所看不到的東西。 從那以後,噩夢每隔一段時間就反復一次,就象死亡前的不祥之兆,預示著某種即將來臨的恐怖。慢慢地·吉爾患了一種恐懼症。在家裡,無論在哪兒,她都感覺托比就在她的身旁。護士推託比外出時,吉爾能聽到那輪椅聲。輪椅聲形成一種刺耳的吱嘎吱嘎的聲音。吉爾每次聽到這聲音時,都覺得簡直受不了。她想,她一定要把輪椅修一修。她避免走進托比的房間,但情況還一樣,似乎托比無處不在,總在盯著她。 吉爾經常頭疼,一種有節奏的野蠻的刺痛,使吉爾無法休息。吉爾希望這種痛苦能停息一小時,那怕一分鐘,一秒鐘。她必須睡覺。她躲到廚房背後女僕的房間裡,盡可能離托比遠一些。 房間溫暖而安靜。吉爾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她幾平立刻睡著了。 但一陣腥臭的冷風又把她弄醒了。寒冷又充滿了整個房間,它抓住她,想把她埋葬。吉爾立即跳起身來跑出門去。 白天就夠可怕了,夜晚更令人膽寒。日日都是如此。 吉爾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蜷伏在床上,儘量克制自己的睡意。她害怕自己睡著了,托比會來找她。但是她精疲力竭的身體,有時會占了上風,於是她還是睡著了。 然後,她又會被寒冷凍醒。躺在床上她會冷得發抖。 似乎一股冷氣正向她襲來,一種邪惡的東西猶如可怕的詛咒,把她緊緊地包圍。她只好從床上起來,從這種無聲的恐怖中逃走。 深夜三點鐘。 吉爾在椅子上坐著看書,睡著了。 慢慢地她醒了過來。在漆黑的房間裡,她睜開了眼睛,突然她知道出了可怕的事了。 她記起來了,她睡覺的時候,燈是開著。吉爾覺得自己的心快跳出來了。她想,沒有什麼可怕的。一定是蓋勒格護士走了進來,把燈關了。 然而她又聽到了響聲。那是從門廳過道傳過來的聲音,吱嘎吱嘎嘎吱嘎吱嘎嘎……托比的輪椅,正向她臥室的方向走來。吉爾覺得脖子後面毛骨悚然。這可是一根樹枝落到屋頂上或者從房子上落下來的聲音,她對自己說。 然而她知道這不是真的。她以前聽到的那種聲音的次數太多了。吱嘎吱嘎……吱吱嘎嘎…… 就象死亡的音樂在前來迎接她。這不會是托比,她想。他躺在床上,無能為力。 我糊塗了。但是她明明聽到輪椅聲越來越近,就在她的門口,停下來了,等待著。突然,嘩啦一聲,接著一片靜寂。 這一夜吉爾—直蜷縮在椅子上,沒有開燈,她怕極了,一點不敢動。 早晨,在她臥室門外的地面上,發現了一隻打破了的花瓶,那是擺在過道裡一張桌子上的花瓶。 吉爾找到凱普蘭大夫。「你相信精——精神能控制身體嗎?」吉爾問道。 他模不著頭腦,望著她說,「指那方面說?」「如果托比想——非常想離開病床,他能做到嗎?」「你說沒人幫助他?在他目前的情況下?」他不大相信地望了她一眼。「他絕對動不了。 完全沒有可能。」吉爾覺得還不滿意。「如果——如果他真的決心要起來——如果有件事使他覺得他必須起來……」凱普蘭大夫搖頭。「我們說精神可以支配身體,但是如果我們支配運動的中樞神經都已壞死,如果沒有肌肉支撐著,只有精神的力量是什麼也辦不到的。」她還要尋根究底。「你相信物體可以受精神的推動嗎?」「你是指靈學中的靈感嗎?已經有過不少這方面的實驗,不過沒有一個能提供使我信服的證明。」在她臥室門外就有一隻被打破了的花瓶。 吉爾想把這件事告訴他,告訴他那不斷追逐她的寒風,告訴他在她門口有托比的輪椅聲。但是,他一定會以為吉爾瘋了。她是瘋了嗎?她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嗎?她神經失常了嗎? 凱普蘭大夫走了以後,吉爾走到鏡子前面看看自已。 她的模樣使她大吃一驚。她兩頰下陷,蒼白瘦削的臉上,眼睛顯得格外的大。我要是這樣下去,吉爾想,我一定會死在托比的前面。她看著自己枯乾、拖遝的頭髮和折斷了的指甲,我一定不能讓大衛看到我的這副模樣。我必須注意好好調理自己了。從現在起,她對自己說,「你要每個星期去一趟美容店,你要每天吃三頓飯,睡八個小時。」第二天早晨,吉爾在美容店預約了時間。 她全身感到疲備無力,在吹風機溫暖、舒適的嗡嗡聲中,她打起了瞌睡,噩夢又來了:她已在床上酣睡,聽到托比乘輪椅來到她的臥室,……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慢慢地,他從輪椅上移動下來,站到地上,獰笑著撲向她,骷髏般的雙手伸向她的咽喉。吉爾大叫一聲驚醒了。美容店裡頓時混亂一團。她連頭髮也沒理好,就趕緊離開了。 經過這次以後,吉爾再也不敢離開她的家了。 然而她也不敢留在家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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