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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19

  丹尼爾·庫珀已經知道今晨在雷諾茲的辦公室所要召開會議的議題。前一天,公司所有的偵緝人員都發了一份材料,內容是有關一個星期前在洛伊斯·貝拉米寓所發生的一起盜竊案。庫珀討厭會議,他不願坐在那裡,聽那些愚蠢的發言。

  他走進雷諾茲的辦公室時,已經晚了四十五分鐘,雷諾茲正在講話。

  「您能光臨,不勝榮幸。」雷諾茲譏諷地說。庫珀並不答話。白費唇舌,雷諾茲想。庫珀不懂什麼叫譏諷——他什麼都不知道。在雷諾茲看來,他就會抓罪犯,在這一點上,雷諾茲不得不承認,庫珀的確是一把好手。

  辦公室裡坐著公司的三位高級偵探:大衛·斯威夫特、羅伯特別法庭施弗爾和傑利·戴維斯。

  「諸位都已經閱讀了貝拉米住宅盜竊案的材料,」雷諾茲說,「但這裡又出現了新的情況,貝拉米原來是警察局長的堂姐妹,因此,他這次火冒三丈。」

  「警方正在做些什麼?」戴維斯問。

  「躲避報界的糾纏。這也難怪他們。那幾個警察活象長著個木頭腦袋,他們在寓所裡抓住了那個盜竊犯,還居然和她談了一會兒,卻又放她跑了。」

  「如此說來,他們總該清楚她的長相囉?」斯威夫特說。

  「他們對她穿的睡衣描繪得倒挺詳細,」雷諾茲敗興地回答說,「她的身段迷住了他們,這幫小子愣了神兒,連她頭髮的顏色都不知道。她頭戴一頂卷髮帽,臉上塗一層厚厚的面部按摩霜。他們說她二十來歲,乳房和臀部頗有性感,只此而已。我們毫無線索可循,無從入手。」

  「不,有線索。」丹尼爾·庫珀第一次開了口。

  大家都將視線轉向他,目光中流露出程度不同的反感。

  「你說什麼?」雷諾茲問。

  「我知道她是誰。」

  ***

  庫珀在前一天早上閱讀材料時,便決定去貝拉米的寓所察看一番,作為邏輯推理的第一步。他認為,邏輯是上帝頭腦的秩序,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基本原理,而施用邏輯,必先從第一步著手。庫珀驅車來到坐落在長島的貝拉米寓所。他沒有下車,只是朝周圍看了一眼,就掉轉車頭返回了曼哈頓。他已經握掌了他所要瞭解的一切。這幢寓所的周圍沒有其他房屋,附近也沒有交通工具,這就是說,竊者很有可能是驅車來到此地。

  他運用推理,對雷諾茲辦公室裡在座的人說:「她不大可能使用自己的車,因為那樣容易被察出;她很有可能偷一輛或租一輛。於是我決定先試一試租車場。我估計她可能會在曼哈頓租車,因為這樣可以輕易地掩飾她的蹤跡。」

  戴維斯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庫珀,曼哈頓每天租出去的車至少不下幾千輛。」

  庫珀對他的打斷不加理會。「出租的程序都是有計算機控制的。女人租車的數量相對來說不多,我都查了出來。這個女人在西二十三號大街巴基德租車場的六十一號停車坪租了一輛『獵奇』牌轎車,時間是作案當晚八時。次日淩晨二點鐘,她把車還回租車場。」

  「你怎麼知道就是這輛車呢?」雷諾茲問,面帶狐疑之色。

  庫珀對這類愚蠢的問題感到厭煩。「我檢查了自動記程表。從曼哈頓到洛伊斯·貝拉米的宅邸行程是三十二英里,返回是三十二英里,這輛『獵奇』轎車里程表上的記錄正好是這一數字相符。租者用的名字是愛倫·布蘭奇。」

  「假名。」大衛·斯威夫特推測說。

  「不錯,她的真名叫特蕾西·惠特裡。」

  大家眾目睽睽地盯住庫珀。「上帝,你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施弗爾急迫地問。

  「她出示的是假姓名和假地址,但她必須要簽一個出租合同。我把原始單據拿到一個警察局,請他們進行指紋化驗,結果與特蕾西·惠特裡的指紋一致。她曾在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監獄服刑。也許你們曾記得,一年前,關於盜竊雷諾阿油畫一案,我還和她談過話。」

  「我想起來了,」雷諾茲點了點頭,「你當時說,她是無罪的。」

  「她是無罪,不過是那個時候。這次不同了,她犯了盜竊貝拉米寓所罪。」

  這傢伙這次又成功了!而且他還幹得蠻利索。雷諾茲不想暴露自己心胸狹窄,便說:「幹得——幹得漂亮,庫珀。的確漂亮。我們得盯緊她,通知警方將她逮捕並——」

  「依據是什麼?」庫珀語氣溫和地問,「因為租車?警方找不到她,而且沒有指控她的證據。」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施弗爾問,「難道任憑她逍遙法外地走掉?」

  「這次只能這樣,」庫珀說,「但我知道了她。她還會再次作案,屆時我一定抓住她。」

  會議終於結束。庫珀非常想沖個淋浴。他掏出了一個不大的黑皮筆記本,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寫上:特蕾西·惠特裡。

  20

  這是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的時候了,特蕾西沉吟著。什麼樣的生活呢?我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淪落為……什麼?一個賊——是賊。她想起了欲瑟夫·羅馬諾、安東尼·奧薩蒂、佩裡·波普和法官勞倫斯。不,我是一個復仇者。這就是我現在的真面目。也許,還是個亡命徒。她戰勝了警察、兩個職業江湖騙子和一個冒牌珠寶商。她眼前又浮起歐內斯廷和愛米的形象,心裡不由感到一陣隱痛。茫然地,特蕾西走進一家商店,買了一套約莫有六七個角色的木偶,把它郵寄給愛米。她在名片上寫道:「送給你一些新朋友。想念並愛你的特蕾西。」

  然後,她又來到愛迪生街的一家皮貨店,為歐內斯廷買了一件藍色狐皮披肩。她把它寄出時,還附了一張兩百美元的匯款單,名片上寫著:「謹致謝意,歐尼。特蕾西。」

  我所欠的債都償清了,特蕾西想。她突然生出一種欣慰的感覺。她現在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喜歡做的事了。

  為了慶賀她所獲得的自由,特蕾西在海姆斯累皇家飯店訂了一套高層房間。佇立在四十七層高的寢室錢,她可以鳥瞰聖帕特裡克大教堂和眺望遠方的喬治·華盛頓大橋。在另一個方向,只有幾英里開外,是她最近曾經住過的那個陰鬱地地方。我再不會到那裡去,特蕾西在心裡暗暗發誓。

  她打開侍者送來的一瓶香檳,坐下來啜飲,隔窗觀賞著落日在曼哈頓島的摩天樓群中漸漸隱沒。月亮升起時,特蕾西已經考慮成熟,她準備去倫敦,她要去享受生活中所能給予她的一切幸福。我已備嘗酸苦,她想,我應該得到享受的權利。

  ***

  她躺到床上,打開電視機收看晚間新聞。播音員正在採訪兩個人。一個人叫鮑裡斯·邁爾尼科夫,是個矮小而粗壯的俄國人,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褐色上衣;他的對手身材瘦高,風度翩翩,叫皮爾特·尼古拉斯庫。特蕾西實在想像不出這兩個人有何共同之處。

  「棋賽將在何地舉行?」新聞播音員問。

  「在索契,美麗的黑海之濱。」邁爾尼科夫回答說。

  「你們兩位都是國際象棋大師,這位先生還曾名噪一時。在過去的比賽中,二位多次輪流奪冠,最後一次是平局。尼古拉斯庫先生,目前邁爾尼科夫先生保持著冠軍稱號,您認為能有把握從他手中奪冠嗎?」

  「絕對有把握。」羅馬利亞人說。

  「他沒戲。」俄國人回了一句。

  特蕾西對棋術一竅不通,這兩個人的傲慢神態又令她感到反感,於是她按下了遙控電鈕,關掉電視,熄燈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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