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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在宴會大廳裡,一群衣著整齊的女士們正興致勃勃地聊著天。朱莉婭走到其中一位面前,問:「哪一位是蘇珊·班迪?」

  「她在那兒。」她指著一位四十歲上下很顯眼的高挑女人。

  朱莉婭徑直走過去。「你好。我叫朱莉婭·斯坦福。」

  「你好。」

  「我為彼得斯——伊斯特曼——托爾金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我敢肯定您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個……」

  「這是堪薩斯城發展速度最快的一家建築公司。」

  「我明白了。」

  「我雖然時間不多,但我很樂意為聯合會盡一份力量。」

  「哦,你真好。你叫……」

  「斯坦福。」

  良好的開端。

  行政女秘書聯合會的成員大多來自堪薩斯市的大公司。很快,朱莉婭與她們建立了聯繫網絡。她每週至少有一次和一兩個聯合會成員共進午餐。

  「我們公司馬上要在奧拉史區建一幢新大樓。」

  朱莉娜馬上會把信息彙報給她的老闆們。

  「韓裡先生打算在通加諾謝建一個避暑山莊。」

  在別的公司知道這個信息前,彼得斯——伊斯特曼——托爾金公司已經搞到了這個項目。

  有一天,鮑布·伊斯特曼把朱莉婭叫到他辦公室裡來,說:「你該加薪了,朱莉婭。你幹得非常出色。你是個了不起的秘書!」

  「那你能否幫個忙?」朱莉婭問。

  「當然。」

  「以後叫我行政秘書,這有利我開展工作。」

  有時,朱莉婭看到報紙上有關於她父親的文章,或看到電視上他被採訪的鏡頭。但她從沒向薩莉或她的老闆們提起過。

  朱莉婭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她要像她的同學多蘿西一樣,有朝一日能離開堪薩斯到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那兒有很多的遊艇、私人飛機和別墅。但得知她父親遇難的消息之後,那種夢想也隨之永遠成了泡影。不過,我在堪薩斯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想到這兒,她臉上露出一副逗人的怪相。

  我已經沒有了家。不,我有,朱莉婭糾正自己道。我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他們是我的親人。我要不要看看他們呢?去,還是不去?我不知道我們彼此會怎麼想?

  她的決定結果成了生與死的事情。

  第十二章

  這像是一次陌生人之間的聚會。他們已經有多年沒有見面或通信來往了。

  泰勒·斯坦福法官是乘飛機來波士頓的。

  肯德爾·斯坦福·勒諾從巴黎坐飛機來,馬克·勒諾則是從紐約坐火車趕來的。

  伍迪·斯坦福和佩姬從霍布灣開車專程趕來。

  三位繼承人得到通知,葬禮將在帝王教堂舉行,教堂外的大街上被警察築起了路障,聚集的人群爭相一睹那些要人的風采。參加葬禮的有美國副總統、參議員、外國使節以及來自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的政界要人。哈裡·斯坦福這一生顯赫一時,教堂裡的七百個座位將座無虛席。

  泰勒、伍迪和肯德爾以及他們的配偶在祈禱室裡相聚。這是一次氣氛尷尬的會面。他們彼此視同陌生人,唯一共同的東西是教堂外等候的靈車上躺在棺材裡的那具屍體。

  「這是我丈夫,馬克,」肯德爾首先說。

  「這是我妻子,佩姬。佩姬,這是我妹妹肯德爾,我哥哥泰勒。」

  他們彼此寒暄了幾句,然後站在那兒,相互很不自在地看著。這時,教堂引座員來到他們面前。

  「對不起,」他壓低嗓門說。「葬禮儀式馬上舉行。請諸位跟我來。」

  他把他們領到了一間包廂。他們坐了下來,等待著,可各自心中都不平靜。

  對泰勒來說,又回到波士頓讓他感到莫名其妙。波士頓讓他唯一可懷念的是他母親和羅斯瑪麗。在他看來,她們還活著。十一歲的時候,泰勒看過一幅戈雅①的作品《薩杜恩吞食親子》②,他總是把這幅畫和他父親聯繫起來。

  ①戈雅,一七四六——一八二八,西班牙畫家。作品諷刺封建社會的腐敗,控訴侵略者的兇殘,對歐洲十九世紀的繪畫影響很大。作品有銅版組畫《狂想曲》和《戰爭的災難》等。

  ②薩杜恩是羅馬神話中的農神。

  可現在泰勒看著被抬棺人抬著的父親的棺材,心裡想,這個薩杜恩總算完了。

  我知道你心裡要的那套小把戲。

  牧師走進教堂那葡萄酒杯狀的佈道壇。

  「我們的主說:我會死而復生,我有生命;信仰我的人即便死了也如同活著;活著的人只要信仰我將得到永生……」

  伍迪感到精力充沛,他來教堂前服了一劑海洛因,現在藥性還沒過。他瞥了一眼他的哥哥和妹妹。泰勒發福了。他看上去是有法官的派頭。肯德爾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婦,但似乎心思太重。我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父親死去的緣故?不會的,她和我一樣恨死了父親。他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妻子。我真後悔沒給老頭子看看這位兒媳婦。要是看到她,他一定會死於心臟病的。

  牧師仍在祈禱著。

  「……像父親憐憫孩子一樣,主也會憐憫那些害怕他的人。因為他知道我們的軀體構造;他沒忘記我們原是一捧灰塵……」

  肯德爾沒在聽牧師的祈禱。她心裡還在惦記著那套紅色服裝。她還記得父親有一天下午在紐約打電話給她。

  這麼說,你想做一名服裝設計大師,對嗎?好,讓我們看看你的手藝有多好。星期六晚上我要帶女友參加一個慈狀況舞會,她和你身材相當。我要你給她設計一套禮服。

  星期六晚上之前?父親,這我做不到。我……

  你能做到。

  她設計的那套禮服醜陋不堪,胸前有一朵很大的黑色蝴蝶結還鑲了很長一段彩帶。這套衣服算得上奇裝異服。她讓人把它送給了父親。他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我收到你的服裝了。順便說一句,我女友週六去不成了,所以你陪我前往,你會穿上那套禮服的。

  不!

  接著她聽到他丟下了那一句可怕的話:你不想讓我失望,對嗎?

  她去了,沒敢把那套衣服換下來,她在那兒度過了一生中最羞辱的夜晚。

  「……我們沒有給這個世界帶來任何東西,當然我們也不能從這個世界帶走什麼。主給予我們的,主已經把它們帶走了。為我們的主祝福!」

  佩姬·斯坦福有些不舒服,這個氣勢雄偉的教堂和裡面衣冠楚楚的人物讓她感到恐懼。她從未來過波士頓。對她來說,這裡是斯坦福家族的世界,到處都可以感受到它的榮耀和光彩。這裡所有的人都比她體面得太多太多。她緊緊抓住丈夫的手。

  「……眾生猶如草木,同樣一切美好的東西猶如叢中鮮花。草木枯萎了,鮮花凋謝了,但上帝的教誨將永存。」

  馬克在想著她妻子收到的那封敲詐信。信裡的措詞周密巧妙,沒有任何漏洞,很難發現誰在幕後策劃。他看著坐在旁邊的肯德爾,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她還能承受多少?他心想。他向她身邊又挪了挪。

  「我們把你交給仁慈的上帝,他會保護你。上帝會為你祝福,他會收留你。上帝的光環會慷慨地照耀在你的身上,上帝也會撤去他閃耀的面容,讓你永遠安息。阿門。」

  祈禱儀式結束後,牧師宣佈:「葬禮儀式僅限於親屬參加。」

  泰勒看看靈柩,想著裡面躺著的屍體。昨天夜裡在他們蓋棺之前,他從波士頓的羅甘機場直接趕到了靈堂。

  他想看看父親是否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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