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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賈丁從佛羅里達回來的當天下午二點五十三分,這兩位負責南美相關地區的情報官,喝了兩品脫的墨菲黑啤酒之後從「陋室」酒館出來,散步穿過幾座鐵路拱門,然後停下來靜靜地商量馬上就要執行的「科裡達行動」這個最高機密的計劃。他們的談話也和周圍的背景非常相稱:在一個永遠陰森森空曠的圓頂拱門內忽隱忽現地閃動著某些陰影;一群有如但丁筆下、賊頭賊腦的長髮流浪漢所點著的青火,冒出橘黃色高高的火焰;那群人腰部綁著繩子束捆住襤褸的大衣,頭戴絨帽或草帽,可能是從某個垃圾堆裡找來的。他們邊吵,好像在水底下打架一樣,為的只是要得到一瓶只有上帝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使人失去知覺的液體。

  賈丁一邊看著這個以活人扮演的畫面,一邊聽著薩波多概述馬爾科姆。斯特朗和哈裡·福特的優點和缺點。兩個人在滲透到哥倫比亞這件事情中都得到了很高的分數,都已經在專門為他們偽造的身分和經歷中安定下來。斯特朗這位律師在巴蘭基亞,福特這位軍官在波哥大。

  「說真的,戴維,事實上兩個人都能完成這項任務。首先,他們都經過精心挑選。兩個人都是第一流的特工材料。」

  「不過你選的是那位律師……」

  「那位軍官……」薩波多將雙手深深地插在上衣口袋裡,弓起肩膀看著腳,一隻鞋子在地上拖著。他吸了口氣陷入沉思,牙齒的缺口十分顯眼。賈丁知道他的假牙裝在口袋裡。每逢需要,這位馬紮爾人在嘴裡裝卸假牙的功夫熟練迅速,一絲不差。

  「那位軍官,也很棒。他也絕對沒有問題。我認為,作為一個間諜,戴維,而不是一個軍人,我儘量避免錄用他們。」

  「我也是個軍人……從前,」賈丁說道。「當了幾年兵。」

  「你有一個很好的牛津大學學位,戴維。」對薩波多來說,牛津大學就像是北歐維京大海盜安置名人英靈的廟堂,或者埃米莉。波斯特心目中的波特小姐一樣的高不可攀。

  「哈裡·福特是一個特種航空隊的軍官,龍尼。他不是那種把皮鞋擦得發亮的土兵。他對戰鬥處之泰然,當子彈橫飛時還能樂在其中。我必須承認這種場面我總是很害怕。而且他現在已經是個受過充分訓練的情報員了。我才不會因為他心理測驗的某個稍微不利的側面因素而小題大做,庸人自擾。那些人懂個屁?」

  「我不喜歡動刀動槍。」薩波多回答後,戴維·賈丁笑了笑。

  因為他知道,他的夥伴在一九五六年九月那場大量懸殊的布達佩斯戰役中,曾將汽油手榴彈塞在俄國T-54型坦克車的長長的炮管之內。這位矮胖匈牙利人在左前臂上有兩個子彈洞,還有一塊勒靶空降兵在他身上留下的刺刀傷。這個人將龍尼的左大腿用刺刀紮在木地板上,後來他被一位英國報社的年輕人射中八顆子彈。這個年輕人為布達佩斯的自由戰士供應醫療布塊、嗎啡、血漿、武器和彈藥。那年輕人現在已經六十二歲,賈丁沉思道,已經從秘密情報局退休了。事實上,他正和一個漂亮絕頂的女人在西班牙南部經營一家遊艇包租公司。這個女人是他在聖詹姆斯大街的一個高級紳士俱樂部裡認識的,那時她在俱樂部裡當女招待。

  戴維·賈丁將視線移開拱門牆上似真似幻搖曳不停的陰影。

  轉過來端詳了一會兒龍尼·薩波多。似乎不相干的回憶剛才提醒了他:如果他需要提醒的話,又何必要在乎薩波多的深思熟慮過的意見。

  「如果你對哈裡有疑慮……」他說道。

  薩波多看上去一副痛苦的樣子。當火焰升高,開始時呼呼作響時,他閉起眼睛。「我認為他缺乏……斯特朗那種沉隱。」

  過了好長一會兒,賈丁抓了抓前額。「我是這麼想的。就是說……一方面我們有穩重、謹慎又充滿進取心的馬爾科姆斯特朗。另一方面,由於哈裡·福特的背景,如果萬一有有什麼閃失的話,他更能保護自己,因此也更能保護我們良好的聲望。他在後敵區域設法生存和脫險方面不僅訓練有素,而且很有經驗。

  另外,在心理上,他以前曾經歷過類似這樣危險的工作。因此,他實際上已經證明了自己。「賈丁聳聳肩。」是個魔鬼的辯護律師…。」

  「戴維,我的意見已經說過了。當然由你來下決定。」

  兩個流浪漢為了爭奪一個牛奶瓶,靜靜地扭作一團,兩個人都用雙手抓住瓶子。其中一個戴著沒有手指的羊毛手套。另外一個戴著一頂破舊的毛氊帽,帽子的頂端特別高。這個情景使賈丁想起了英格馬。褒曼在六十年代所主演的一部電影,或是西班牙超現實主義派的路易斯。布紐爾所主演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好吧,龍尼,」賈丁聽見自己這麼說道。「那就選這位軍官。」他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極其生動,令人心慌意亂的回憶,他想

  起伊麗莎白。福特光滑柔潤的大腿,和她在極樂中往後垂下的腦袋。

  真該死,賈丁,他自我安慰道,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從專業觀點所下的裁決。與個人因素完全無關。和那女孩子的瘋狂行徑已經結束了。不可能死灰復燃了。

  「叫斯特朗離開巴蘭基亞去霍爾丁。」霍爾丁是委內瑞拉加拉加斯的一個諜報人員安全藏身處。委內瑞拉與哥倫比亞間有著一條漫長的,防守不嚴的邊界。兩位候選人中落榜的那位可以在那裡仍然以他的掩護身份待命,直到被選中的情報員成功地投入「科裡達行動」。

  「很好。」薩波多扭頭看了看那輛黑色的計程車,它正在滑鐵盧車站下滿目瘡痍的高牆等著他們。他點點頭,計程車的引擎發動了,車子朝他們開過來,停在他們兩個人的附近。

  「你從國防部樓頂搭乘直升機去諾索爾特皇家空軍基地,再從那裡搭乘一架比較大一點、快一點的直升機去布裡土諾頓,然後搭皇家空軍的噴射機,去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設在馬德裡郊外的機場。從馬德裡飛到波哥大,到那裡還來得及吃早餐。萬事俱備,就等你派遣我們的人去走馬上任了。所以,戴維……」

  戴維·賈丁歎了口氣。有時候,這位馬紮爾人,急躁得就像一位猶太母親似的。「怎麼啦,龍尼?」

  「你都準備好了嗎?還有什麼需要我們為你做的嗎?」

  「沒有,謝謝。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兩人坐上那輛黑色計程車,開走了。司機知道去哪裡,因為他也是被雇用賈丁和薩波多的那個人所雇用的。

  計程車朝克特開過去的時候,兩個流浪漢爭奪的那個牛奶瓶從他們手中掉到了地上,在肮髒的圓石頭上摔得粉碎。黃火的火焰,呼呼地竄得更高,因為玻璃碎片上的酒精濺到火上燃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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