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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確實為韋布難受,難受的是他對我友好卻丟了錢。我還有點難受的是他無法付給我版稅。

  我跟美國出版公司訂了有關《傻子國外旅行記》的合同。兩三個月以後,我突然想起,也許是自己違反了合同,因為合同裡有一條,禁止我在一年左右這段時間內在另一家公司出書。當然,這一條不包括合同訂立以前就已出版的書。這是任何人都懂得的。可是我就不懂得,因為任何有價值的事,我一向都不懂得,加上我又不習慣于向別人打聽消息。

  按照我愚蠢的想法,我是違反了布利斯的合同了,我有責任扣住《卡縣名蛙》一書,並且從此永遠不出版。因此,我就為這事去找了韋布。他願意依照下述規定來照顧我:我應把可能歸我所有的版稅交給他;新聞公司所有已裝訂或未裝訂的書,應由我全部交給他,並免除版稅;我還應交給他八百塊錢現款;書的版子拆掉的事應由他來監督,並且既然拆散的版子應該作為舊的活字金,由鑄字廠老闆出錢,那麼,由他負責拆版子,也該給他一筆錢。活字金每磅九分錢,版子共重四十磅。從這筆細帳,就可知韋布是有點兒做生意的才能的。

  在這以後,有一段長時間,韋布消失在我的視野之外。不過,有一次,我碰巧遇見美國新聞公司的經理。我向他問到韋布與公司之間經濟方面的糾葛,以及後來的結果怎樣。他說他不知道有什麼糾葛。我就解釋說,韋布從來沒有收到公司欠下的錢。後來就輪到他對我作解釋了。他說,我的解釋是站不住腳的。他說,公司經常隔一段時間便把借貸對照表通知韋布,同時附去公司的支票。經他邀請,我就同他一起到了辦公室。他拿出書和賬本,向我證實了他所說的是實在的。從一開始,韋布就按期收了付給我的錢和付給他自己的錢,裝進了他自己的腰包。在韋布和我結算的時候,他欠我版稅六百元。當時從我那裡拿去的裝訂好的和沒有裝訂好的《卡縣名蛙》後來也賣掉了,賣的錢也裝進了他的腰包——其中一部分又是六百多元,本應該作為版稅,歸我所有。

  總之,我現在是個作家了。我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了。我是出過一本書的作家了。我是個沒有因為出書而變得有錢的作家。我這個作家,第一本書就損失版稅一千二百塊錢,八百塊血腥的錢,三塊六角舊活字金。從這個時刻起,我決心不再在韋布那裡出書了——除非我能借到足夠的錢,白白給人家花。

  由於《傻子國外旅行記》,我逐漸成了有名人物。韋布能夠首先向公眾吹牛說是他發現了我。然後能向公眾吹牛說是他創造了我。一般人都承認我對美國以及對文壇是有價值的,也承認為了得到這有價值的東西,國家和文壇應該感謝——韋布。

  到後來,韋布以及他的貢獻逐漸給忘掉了。然後布利斯和美國出版公司站出來證明說,是他們發現了我。後來說是他們創造了我。因此更應該感謝他們。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有別的一些人出來爭他們的貢獻。他們從加利福尼亞、內華達以及附近一帶跳了出來。到後來,我不能不認為,和上帝手中跳出來的任何動物相比,為了發現我,創造我,所牽動的人力,不知要多好多倍啊。

  韋布認為他自己是個文學人才。要是他沒有出版過自己的東西的話,他這番類似迷信的說法倒可能被人們所接受。可是他出版過的這些東西把他的話給揭穿了。他的散文寫得仿佛迷人而實則無聊,他的詩也不見得好一些。不過他總是隔一個時候,便把他那些平庸的東西拼命擠出來,直到兩年前因腦溢血逝世為止。他是屬￿那類可憐的生物,從天性和教養講都是個騙子。作為一個說謊的人,他幹得還不錯,有點兒成就,不過還不出色,因為他是伊萊沙·布利斯的同時代人。講到撒謊,布利斯的本領如同日全蝕遮蓋大陸一般,使韋布之流大為失色。

  【第三十二章】

  一八六六年,在加利福尼亞的內華達,我開始成為一個到處演講的人。一八六七年,我在紐約作了一次演講,在密西西比河流域作了幾次。一八六八年,在整個兒西部作了巡迴演講。在這以後的兩三個季度中,我作演講的路線圖上,又加上了東部這一條線。

  在那個年代,演講會正盛行。波士頓的學校街上的詹姆斯·雷德帕思辦事處,在北部各州以及加拿大各地經辦這件事。雷德帕思給全國各地的講座承辦演講會,六次或八次一組,一個晚上一次,一次平均一百塊錢。他的回扣是百分之十。每個課題的演講,在那個季節裡,可以先後講一百個晚上。他的名單上有不少吸引人的名字:亨利·沃德·比徹,安娜·迪金森,約翰·勃·高夫,霍勒斯·格裡利,溫德爾·菲利普斯,佩特羅廉·維·納斯比,喬希·比林斯,北極探險家海斯,英國天文學家文森特,愛爾蘭演說家帕森斯,還有阿加西斯,如此等等。在他的名單上,還有二、三十個名聲稍差的男女,他們的演講費是二十五元到五十元不等。他們的名字如今早已消失。他們只是靠了巧安排才能登上講臺。雷德帕思便提供了這樣的巧安排。所有的演講會要的是名人,而且要得非常迫切,簡直是如饑似渴。雷德帕思同意他們的祈求——條件是:給他們每分配一次滿座的,必須搭配幾個可能會叫場內座位稀稀拉拉的。這樣的安排使得各地的演講會能維持幾年生機,但是最終還是垮了,這演講的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雷德帕思的組織安排,其主要特點是誠實、誠懇、善意和勇氣。他是無畏的。在堪薩斯州那些流血的日子裡,他是奧薩瓦托米·布朗的得力助手之一。他始終鬥到底。他把命提在手上,沒日沒夜地幹,還掙不上一晚上住宿的費用呢。他手下有一幫膽子大的人,經常受到贊成蓄奴制的密蘇裡人、遊擊隊和現代的自由騎士的追捕。至於那個冒失鬼遊擊隊長,他的名字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正是他領導著遊擊隊,到處追逐雷德帕思,而雷德帕思回過來也追逐他們。幸虧靠了戰爭中的機運,兩人在戰場上從未照過面,儘管有幾次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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