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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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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那麼含著感激的神情向我望了一眼,臉上露出一道快樂的光輝。到了餐桌面前,他把手扶著椅背站著,一直等我坐定了,他才坐下來。我拿起刀叉——唉,我只好拿著不動,因為這孩子低下了頭,默默地祈禱謝飯。無數關於老家和童年的聖潔的回憶湧上我的心頭,我不禁歎息地想起我已經與宗教漂離了很遠,它對受了創傷的心靈的醫療作用,以及它的安慰、解脫和鼓舞的作用,都與我無緣了。 在我們吃飯的過程中,我看出了年輕的威克魯——他的全名是羅伯特·威克魯——知道怎樣使用餐巾;還有——唉,總而言之,我看出他是個很有教養的孩子;詳細情形就不消說了。他還有一種純樸的坦白態度,這也使我很中意。我們談的主要是關於他自己的事情,我毫無困難地向他問清楚了他的來歷。當他談到他生長在路易斯安那的時候,我顯然對他更表同情,因為我在那地方住過一些時候。我對密西西比河近海一帶都很熟悉,而且喜歡那帶地方,離開那兒也不算太久,所以我對它的興趣還沒有開始淡下來。連他嘴裡說出來的一些名字都叫我聽了很痛快——正因為覺得非常痛快,所以我就故意把話題引到某些方面,使他多說出一些這類名字來。巴敦魯日、普拉魁明、端納桑維爾、六十哩點、邦尼開爾、大碼頭、卡羅敦、輪船碼頭、汽劃子碼頭、新奧爾良、周畢都拉街、斜堤、好孩子街、聖查理土旅館、第阜利圓場、貝殼路、龐查特倫湖;特別使我愉快的是再聽到「李將軍號」、「那且茲號」、「日蝕號」、「魁德門將軍號」、「鄧肯·堪納號」,以及從前一向熟悉的其他汽船的名字。那幾乎就好像是回到了那個地方那麼痛快,這些名字使它們所代表的事物很生動地重新活現在我心頭。簡單地說,小威克魯的來歷是這樣的: 戰爭爆發的時候,他和他的有病的姑母和他的父親住在巴敦魯日附近一個富庶的大農場上,這個農場屬他們這一家已經50年了。父親是個聯邦統一派。他受盡各式各樣的迫害,可是始終堅持他的主張。後來終於有一天晚上,一批蒙面的歹徒燒毀了他的大房子,這一家人就不得不逃命。他們被人到處追蹤,嘗盡了一切貧窮、饑餓和苦難的滋味。害病的姑母終於得到了解脫:困苦和風吹雨打的流浪生活把她折磨死了;她像一個流浪漢似地死在露天的田野裡,雨飄在她身上,雷在頭上轟隆轟隆地響。不久以後,他的父親又被一個武裝的隊伍俘虜了;兒子一面在旁邊告哀求饒,犧牲者一面在他面前被人勒死了。(說到這裡,這小夥子眼睛裡閃出悲慘的光,他以自言自語的神氣說道:「我要是當不成兵,也不要緊——我總會想得出辦法——我總會想得出辦法。」)那些人宣佈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之後,馬上就對他說,他要是不在24小時內離開那個地方,他就要遭殃。當天晚上他就悄悄地跑到河邊,在一個大農場的碼頭上隱藏起來。後來,「鄧肯·堪納號」在那兒停下來了,他就泅水過去,藏到它後面所拖的一隻小艇上。天還沒有亮,船就開到了大碼頭,他偷偷地上了岸。那地方離新奧爾良有3哩遠,他徒步走了這段路,走到好孩子街他的一個叔父家裡,這下子他的苦難暫時結束了。可是這個叔父也是一個聯邦統一派,過了不久,他就打定主意,還是離開南方為好。於是他就和威克魯搭上一隻帆船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地方,不久就到了紐約。他們在亞斯多旅舍住下來。年輕的威克魯暫時過了一段痛快的生活,常到百老匯去逛來逛去,看了不少北方的稀奇景物;可是後來又發生了變化——而且並不是好轉。他的叔父起初還很高興,現在卻開始顯得發愁和喪氣;此外他還變得脾氣很怪,動輒生氣;老是談到錢只有花出去,而沒有辦法再賺進來——「剩下的錢連一個人都養不活,兩個人就更不消說啦。」後來有一天早上,他失蹤了——沒有來吃早飯。這孩子到賬房一問,據說叔叔頭一天晚上就付清了賬走了——旅館裡的職員猜想他是到波士頓去了,可是沒有把握。 這孩子獨自一人,無依無靠。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最好是跟上去找一找他的叔父。他跑到輪船碼頭,才知道他口袋裡剩下的那一點點錢不夠他到波士頓去的路費;可是到新倫敦去是夠的;所以他就買了船票到那兒去,決定靠老天保佑,讓他能有辦法渡過其餘一段路程。現在他已經在新倫敦的街上晃來晃去地遊蕩了三天三夜,靠人家的慈悲到處討點東西吃,隨便找個地方打打瞌睡。可是後來他終於灰了心;勇氣和希望都完了。要是能讓他當兵,誰也不比他更加感激了;如果他當兵不合格,叫他當個鼓手行不行呢?呵,他情願拼命拼命地幹,使人滿意,並且還感激不盡! 小威克魯的來歷就是這樣,除了細節而外,都是和他對我說的一樣,我說: 「孩子,你現在到了朋友當中啦——你再也不用發愁啦。」這下子他的眼睛可發出閃光來了!我把約翰·瑞本上士叫進來——他是哈特阜人;現在還住在哈特阜;你也許認識他——我對他說:「瑞本,叫這個孩子和軍樂隊的弟兄們住在一起吧。我打算收下他來當個鼓手,我托你照顧他,千萬注意別叫他受到委屈吧。」 那麼,要塞司令官和小鼓手之間的交涉到這時候當然是告一段落了;可是這個可憐的、無依無靠的小傢伙仍舊在我心頭縈繞著。我隨時注意,老希望看見他快活起來,變得興高采烈;可是枉然,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始終沒有改變。他和誰都不發生關係;老是心不在焉,老是在想;他的臉色老是憂鬱的。有一天早上瑞本請求我和他單獨談話。他說: 「我希望您不會見怪,司令官,可是現在的情況是這樣,軍樂隊的弟兄們簡直著急得要命,好像非有人出來說話不可似的。」 「咦,怎麼回事?」 「是威克魯那孩子,司令官。軍樂隊的弟兄們把他膩味透啦,您想不到到了什麼地步。」 「好吧,你說下去,說下去。他在幹什麼?」 「老在禱告哩,司令官。」 「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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