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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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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司令官,這孩子老在禱告,弄得車樂隊的弟兄們一點也得不到安寧。清早第一樁事,他也是於這個;中午也是於這個;夜裡——唉,整夜整夜地他就像是讓魔鬼纏住了似的,把人家鬧得鬼神不安!睡覺嗎?天哪,他們簡直睡不著;照一句俗話說,他那苦心祈禱的風車轉開了,他一起了頭,就沒有個完。他先從樂隊長下手,給他禱告,跟著就找到號手頭兒,又給他禱告;再往後就是低音鼓手,他甚至引著他也禱告起來啦;一個一個地,整個樂隊都要輪到,個個都給大大地禱告一番,而且他那種認真的樣子會使你覺得他自己以為在人間活不了多久,想著他升了天的時候如果沒有帶一個樂隊同去,就不會快活,所以他要給他自己挑選樂隊,好讓他們在天上叫他信得過,奏起國歌來奏得能配上那兒的場面。唉,司令官,往他那兒丟靴子也沒有用;屋子裡是黑的;並且他又不光明正大地幹,老是跪在大鼓後面;所以大家一齊把靴子像一陣暴雨樣地丟過去也沒有關係,他滿不在乎——照樣顫悠悠地禱告,就好像那是人家給他喝彩似的。他們大聲嚷起來,『啊,住嘴巴!』『讓我們歇一歇吧!』『槍斃這小子!』『啊,滾出去!』以及諸如此類的話。可是那有什麼用?簡直就打攪不了他。他乾脆就不睬。」停了一會又說:「是個乖乖的小傻子;清早起來就把那滿地的靴子搬回去,一雙一雙地挑出來,把每人的一雙放到原處。這些靴子丟過去打他已經丟得次數太多了,所以全隊的靴子他通通認識——他閉上眼睛也能把它們一雙雙挑出來。」 又停了一會,我忍住沒有打岔。 「可是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他禱告完了的時候——他要是居然有個完的話——他就調一調嗓子唱起歌來。唉,您知道他說話的聲音多麼好聽;您知道他那種聲音簡直可以引得一隻鐵鑄的狗從門口臺階上跑下來舐他的手。可是您要是相信我的話,司令官,那比他唱歌的聲調兒可還差得遠!比起這個孩子的歌聲來,吹笛子的聲音都顯得刺耳。啊,他就在那黑暗中像輕柔的流水似地唱,低低的聲音是那麼柔和悅耳,簡直叫你覺得自己好像在天上似的。」 「那又怎麼會『叫人受不了』呢?」 「呵,問題就在這兒,司令官,您聽他唱吧。」 就像我這樣——貧窮、倒黴、眼睛又看不見——您聽了他唱這個,只要聽一次,看您是不是渾身都發酥,眼睛裡迸出淚水來!不管他唱什麼,都是一直鑽進你心窩裡——深深地打中你的要害——每回都叫你神魂顛倒。您只要聽聽他唱 有罪的、傷心的人兒,恐怖充滿了你的心, 不要等到明天,你今天就要歸順天主; 不要辜負那種慈愛, 因為那種慈愛來自天主—— 這些歌詞。真叫人聽了就覺得自己是天下心眼最壞、最不知好歹的人。他唱起他那些關於家鄉、關於母親、關於童年、關於從前的回憶、關於煙消雲散了的事情和關於死去了的老朋友的歌來,就把你一生懷念難忘的一去不復返的往事都引到你面前來了——那才真是唱得漂亮,唱得神妙,叫人愛聽哩,司令官——可是,天哪,那才真叫人傷心透了哩!軍樂隊——唉,他們大家都哭起來——這些傢伙個個都哭出聲來,而且並不掩飾;您知道吧,正是起先丟靴子過去打那孩子的那些人一下子又從床鋪上跳下來,在黑暗中跑過去擁抱他!是呀,他們就是這樣——還拼命和他親吻,弄得他渾身都是唾沫,並且還用親愛的名字叫他,求他饒恕他們。趕上這種時候,要是有一團人想去傷害這個小把戲一根頭髮,他們也會和這一團人拼命,哪怕是整整的一個軍團!」 又停了一會。 「就是這些話嗎?」我說。 「是的,司令官。」 「哎呀,原來如此,那有什麼可埋怨的!他們想要怎麼辦呀!」 「怎麼辦!唉,天哪,他們想要請您叫他不要再唱了,司令官。」 「這是怎麼說的!你剛才還說他的歌唱得很神妙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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