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三萬元遺產 | 上頁 下頁


  從此,艾萊柯再也不怕投機做股票;起碼不再害怕從夢中驚醒,面頰慘白——那都是初出茅廬時的事情了。

  這的確是個永志不忘的夜晚。慢慢地,已經發了財的意識在這對夫妻的靈魂深處站穩了腳跟,於是他們開始給這些錢派用場了。假如我們能透過這兩位夢鄉客的眼睛展望,就能看到他們那幢整潔的小木屋消失了,代之以一棟兩層的磚瓦房,房前有鑄鐵的柵欄;我們還能看到從客廳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盞三個頭的煤氣燈;原先家用的碎布地毯變成了一碼一塊五的華貴布魯塞爾貨,大路貨的壁爐也不見了,一座裝著雲母窗的考究大壁爐堂而皇之地取代了它。咱們還能看到其他一些東西,其中有馬車,雪橇幛子,高筒禮帽,等等。

  從此以後,儘管他們的女兒和鄰居們看到的還是舊木屋子,可在艾萊柯和薩利眼裡,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磚瓦房;艾萊何天天晚上都為想像中的煤氣費單子操一會兒心,然後從薩利滿不在乎的回答中得到很大的安慰:「那算什麼?咱們付得起!」

  他們富起來的第一天晚上,這夫妻倆上床之前決定慶祝一番。他們一定要開一個派對——主意已定。可是,怎麼跟女兒、跟鄰居們解釋呢?他們不能暴露已經富起來的底牌。薩利想開派對,甚至有點兒迫不及待;可是艾萊柯頭腦清醒,沒有批准。她說,儘管這些錢就像到手的一樣,可還是等到真正到手才好。她堅持這個立場,毫不動搖。必須保守這個大秘密——對女兒、對鄰居們都要保密。

  這對夫妻左右為難。他們必須要慶祝,他們打定主意要慶祝;可是,既然要保密,他們怎麼慶祝呢?三個月之內沒人過生日。提爾伯裡還沒解決,他顯然是要長命百歲了;那,他們慶祝什麼呢?薩利想著想著,越來越著急,越來越心煩意亂。不過,薩利終於找到了出路——在他看來,這是神來之筆——把所有的煩惱一下子統統勾銷;他們可以用發現美洲紀念日的名目慶祝。絕妙的主意。

  艾萊柯也為薩利的才華感到自豪,幾乎想不出合適的詞來表示嘉許——她說,她自己怎麼也想不出這個主意來,雖然薩利受寵若驚,對自己的才華也擊節歎賞,不過他還是使勁忍著,說是這算不了什麼,誰都想得到。艾萊柯聽了,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高興地說:

  「啊,沒錯!誰都能——啊,誰都能想到!比方說霍薩納·迪爾金斯吧!阿得爾伯特·皮納特也能——呃,親愛的——沒錯!那好,我倒想看他們來比試比試,沒別的意思。老天爺,連他們能想到發現一個四十英畝的小島,我都不敢信;要說發現整個大陸,薩利·福斯特,你再清楚不過了,讓他們搜腸刮肚,他們也想像不到!」

  這位可愛的女子知道丈夫有天賦;即使愛情使她稍稍地把丈夫的天賦高估了一點兒,不過是甜蜜而溫柔的過錯而已,為了愛的緣故,這是可以原諒的。

  5

  慶祝會開得很順利。朋友們老少咸集,濟濟一堂。年輕人有弗蘿酋·皮納特、格蕾絲·皮納特以及她們的哥哥阿得爾伯特·皮納特,他是一個滿了師的年輕補鍋匠,生意正紅火。還有小霍薩納·迪爾金斯,他是一個剛剛滿師的泥瓦匠。阿得爾伯特和霍薩納已經對克萊藤內斯特拉和格雯德倫·福斯特獻了好幾個月的殷勤,兩個女孩的父母察覺以後,心中暗喜。現在他們突然發覺喜不起來了。他們意識到經濟狀況的改變已經在他們的女兒和兩個小工匠之間築起了一道社會地位的屏障。兩個女兒如今可以往高處走了——一定要往高處走。不錯,一定要往高處走。她們不必嫁給級別比律師或者商人低的男人了;老爸和老媽操著心呢,決不能讓她們下嫁。

  可是,這些念頭和設想都藏在心裡,沒有擺到桌面上來,也沒有給慶祝活動罩上陰影。擺到桌面上來的是志得意滿的矜持和高傲,以及氣度不凡的派頭和從容的舉止,讓客人們發出由衷的讚歎,感到十分驚訝。人人都察覺了這一點,大家議論紛紛,但是沒人能發現其中的秘密。這裡面有非同尋常的神秘之處。有人隨口說了兩句,卻沒想到他們是歪打正著:

  「他們就像是發了橫財似的。」

  一語中的,正是如此。

  多數母親都會按照老規矩包辦兒女的婚姻大事,她們會向女兒訓話,講一通莫測高深卻又不著邊際的大道理——這種訓活往往事與願違,只會把女兒訓得淚水漣漣,引起她們內心的反感;如果這些母親還要教訓那些小工匠不要再打女兒的主意,就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然而,這位母親卻與眾不同。她很務實。她既沒有教訓那兩個年輕人,也沒有對其他人提及此事,只告訴了薩利一個人。薩利聽完了表示理解,不光理解,還讚不絕口。他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能當面給這些貨色挑毛病,這樣不講場合會傷了感情,壞了生意。你不用加錢,只消把貨物的成色提上去,聽其自然就行了。艾萊柯,這就叫聰明,實在聰明,絕頂聰明。你想要什麼樣的貨色?選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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