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三萬元遺產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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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夠多了,」艾萊柯冷冷地說,「咱們別再說這個啦。」 「好吧,好吧,」薩利熱情洋溢地答道,他擦著腦門上的汗,好像不知道怎麼表達他的謝意才是。他沉思著做自我批評:「我本來拿了一把好牌——我明明知道是好牌——可我光抓在手裡沒打出去。我打牌總是犯這個毛病。要是我能堅決一點——可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我的學問還不夠啊。」 自認吃了敗仗,他也就俯首帖耳了。艾萊柯的眼神寬恕了他。 那個很有興趣、最有興趣的問題馬上回來了。無論什麼事情也只能把它壓一小會兒。這對夫婦又開始猜報上為什麼沒有提爾伯裡死訊的啞謎。他們猜過來,猜過去,一會兒走投無路,一會兒又柳暗花明;可是轉了一個大圈子,他們又回到原地,承認之所以沒有提爾伯裡的訃告,惟一真正合理的解釋——毫無疑問——就是提爾伯裡還沒死。這事有點兒讓人洩氣,甚至可能有那麼一點兒不公平;不過事已至此,也只有聽其自然了。他們對此看法一致。在薩利看來,雖然天意如此,畢竟反常,不可思議。說實話,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之———想到這裡,他也就帶著幾分情緒說了出來。不過,要是他的本意是想引出艾萊柯的話來,那就落空了。艾萊柯就算有想法,也都藏在心裡。別管是在人世還是去陰間,她的習慣是在所有場合都不輕舉妄動。 這對夫婦只有等著下周的報紙——顯然提爾伯裡是拖延了死期。這就是他們的想法和決定。於是他們就把這件事撂在一邊,盡力打起好心情各自忙他們的事去了。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完全錯怪了提爾伯裡。那封信上提到的事,提爾伯裡說到做到。他已經死了,按期死了。如今他死了四天多,已經安息了。死得徹頭徹尾,死得完完全全,和公墓裡頭的每一位新鬼並無不同。提爾伯裡死訊有足夠的時間上《薩加摩爾週報》的訃告欄,只因一點點疏漏卻沒能上去。這種疏漏任何一家都市報紙從不會出,可是對《薩加摩爾週報》這樣的鄉村小報來說,卻不足為奇。這一次是在社評版截稿的時候,霍斯提特紳士淑女冰激淩店白送了一夸脫草莓冰激淩,於是,為提爾伯裡寫的那幾句平平淡淡的悼詞就給抽掉了,騰出版面來刊載編輯對冰激淩店熱情洋溢的謝辭。 提爾伯裡的訃告字版送到備用架上的時候,被弄亂了。本來,這條訃告將來還可以用,因為《薩加摩爾週報》從來不糟蹋「備用」稿,只要字版不亂,「備用」稿就常備不懈。可是只要字版一亂,稿子就算完了,不會起死回生,也就永遠沒有見報的機會了。所以,不管提爾伯裡高不高興,就算他在墳墓裡暴跳如雷,也無濟於事——他的死訊在《薩加摩爾週報》上永無出頭之日了。 4 五個冗長乏味的星期過去了。《薩加摩爾週報》準時在每個週六送到,卻從來隻字不提提爾伯裡·福斯特。這時,薩利再也沒有耐心了,他惱怒地說: 「這條他媽的老命,他還真者不死啦!」 艾萊柯非常嚴厲地批評了丈夫,她義正詞嚴地說: 「你也不想一想,要是這句混帳話剛出口,你也一蹬腿就死了呢?」 薩利還沒來得及仔細想想,就說: 「那算我走運,沒把這句話憋在心裡。」 自尊心逼著薩利說點兒什麼,可他又沒想好合情合理的話,就順嘴說了這一句。接著,他偷了一壘——這是他的說法——就是溜之大吉,好免遭妻子連珠炮般的責問。 六個月一晃就過去了。《薩加摩爾週報》仍然隻字不提提爾伯裡的事。這期間,薩利已經三番兩次進行試探——暗示他想搞清楚。可是艾萊柯對這種暗示視而不見。於是薩利決定鼓足勇氣,冒險正面進攻。他直截了當地提議自己喬裝改扮,打入提爾伯裡的村子,偷偷地摸清情況。艾萊柯斬釘截鐵地制止了這個危險的計劃。她說: 「你想什麼來著?淨給我添亂!你就像個小孩子,得時時看著你,要不然就闖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嗨,艾萊柯,我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我保證。」 「薩利·福斯特,你難道不知道你得四處打探嗎?」 「是啊,那又怎麼啦?誰都猜不出我是誰呀。」 「謔,瞧你說的!有朝一日你得向遺囑執行人證明你從來都沒有打聽過。那時你怎麼說?」 他把這個茬忘了。他答不上來,沒什麼好說的了。艾萊柯接著說: 「別瞎出主意了,也別再添亂了。提爾伯裡給你設好了陷阱。你明白那是個陷阱嗎?他在旁邊看著,就盼著你往裡面跳呢。好吧,只要有我在,他就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薩利!」 「嗯?」 「只要你活著,哪怕等一百年,你也別問一句那件事。你答應我!」 「好吧。」薩利不甘心地歎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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