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神秘的陌生人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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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小樹幹直射出來,開始迅速地成長著。它長得那麼快:僅僅五分鐘,它已經長成一棵大樹;而我們就坐在樹蔭底下。讚歎之聲四起,接著大家都往上望,看到了又奇異又美麗的景色。那些樹枝上竟然綴滿了琳琅滿目的各種果子,有——橘子、葡萄、香蕉、桃子、櫻桃、杏等等。有人拿來了籃子,大家開始采果子。大家蜂擁地圍著撒旦,吻著他的手,並且讚美他,稱他是變戲法者的王。這個消息很快地就在城裡傳開了,每一個人都奔跑著,來觀賞這個奇觀,而且他們也都記得把籃子帶來。但那一棵樹總是能勝任的,任何一些果子剛被摘去,新的果子馬上又長出來。籃子總是二十籃、一百籃地裝得滿滿的,但「供給」卻總依然是接續不斷。最後一個穿白色亞麻布服裝、戴遮日帽的外國人走來。他憤怒地喊叫道:「走開,滾出去,你們這些狗。這一棵樹在我的土地上,它是我的財產。」 土著們把籃子放下來,謙卑地順從著。撒旦也謙卑地順從著,他把手指頭放在額角上,依著那些土著的方式,而且說:「請你讓他們高高興興地采一個小時吧!先生——只是如此,而不再增多。一小時過後你可以禁止他們,而你仍將擁有更多的果實——比你和這個國家加起來在一年內所消耗的果實還要多。」 那些話使那外國人異常憤怒。他怒斥道:「你是什麼人?你這個流氓,竟告訴你的長輩,他們該做些什麼,以及他們不該做些什麼!」同時他用他的手杖擊打撒旦,並緊跟著踢上一腳。 那些果實在樹枝間枯萎、腐爛了,那些葉子萎謝、凋落了。那外國人驚訝地瞪視著赤裸的枝條,他的喜悅消散了。 「好好地照顧這一棵樹,因為它的健康跟你的健康相連在一起。它再也不會生長了,但假如你好好地照顧它,它就還會活得久一些。每個晚上每隔一小時,你必須為它灌一次水;——而且你要親自動手,由其他人代理是不行的,而且改在白天來動手也不可以。只要你在任何一個晚上的任何一個小時沒有給它灌水,那麼它就要枯死,而你的生命也完結了。你再也別夢想要回到你自己的家鄉;——你不會抵達那兒的;可別作任何——那些晚上需要離開家門的——業務或其他愜意的約會,你可承擔不起風險;可別把這一塊土地出租或賣掉——那將是不明智的。」 那外國人顯得很驕傲,而不願意向撒旦哀求。不過在我看來,他是希望向他懇求的。當他正站在那兒愚騃地瞪視著撒旦時,我們消失了。我們抵達了錫蘭。 我真的為那個人感到很難過;但也感到很迷惑;撒旦為什麼不像他通常的作法,把他弄死或者使他精神錯亂呢?假如他那樣子做的話,可要慈悲得多了。撒旦洞察了我的思想,就說:「假如不是為了他的妻子,我就會那樣子做的。他的妻子可沒有得罪我呀!她現在正從她的祖國——葡萄牙——來看他呢!她現在是好好的,但不會再活得很久。她急切地想與他見面,並且想要說服他,明年一道回國去。但她將死去,而對於他的困境——不能離開那塊土地,毫無所知。」 「他不會告訴她嗎?」 「他呀?他才不會把那個秘密洩露給任何人知道。有時候它會在睡夢中展現開來,有時候某些來自葡萄牙的客人的僕從,會似有所聞。」 「那些土著之中,難道沒有人瞭解你對他們所說的話嗎?」 「他們沒有一個人瞭解。但他常常會猜想,是不是他們之中某些人早已知道這一件事。那種恐懼將把他折磨,因為他本來對他們是一個很刻薄的主人。在他的夢裡,他會想像著他們把他的樹劈倒。那種徵兆將使他日子過得很不安寧,而對於他的夜晚,我業已有所安排。」 看到他為那個外國人設計了這麼一個存心不良的計劃來滿足他自己,使我感到很悲傷——,雖然這種悲傷並不是頂尖銳的。 「你告訴他的那些話,他相信嗎?撒旦!」 「本來他並不相信的;但我們的驟然消失,可促成他信服。那一棵樹,從前那兒本來是沒有樹的,又助上一臂之力。那些瘋狂競長,各色各樣的果實——以及它們瞬間的萎謝——所有這些都是助力。讓他自己去思量吧!讓他自己去推理吧!但有一件事是確切的;他必須為那一棵樹灌水。不過在這件事以及夜晚的中間,他會以一種很自然的、很小心謹慎的方式,來開始他那被改變了的生活。」 「那又是什麼呢?」 「他將會招請一個祭師來為那一棵樹驅邪,你們就是這麼好笑的種族,而絲毫也不加懷疑。」 「他會把事情告訴那位祭司嗎?」 「不,他會說,來自孟買的一位變戲法者栽了那一棵樹,他希望把變戲法的魔鬼從樹裡驅趕出去,使得它能夠再繁茂與果實累累。但祭司的咒文將不發生作用;然後他就會放棄詭計而把他的水盆準備好。」 「但那位祭司會把樹燒死掉。我知道這一點,他不會讓它留下來的。」 「是呀,假如是在歐洲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還會把人也一起燒死掉呢!但在印度,人們是開化多了,因此這些事不會發生,他會把那祭師趕走,而好好地照顧那一棵樹。」 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撒旦,你已經給了他一個很艱苦的生涯,我想。」 「比較上是如此。它總不能被誤認為是在度假吧!」 我們環繞著世界,一處又一處地遊蕩,一如我們從前所做的一樣。其間撒旦對我顯示了千百種的玄奇,其中大部分反映出我們人類在某些方面是多麼的脆弱及平凡。每過幾天他就讓我賞玩那些:——並非由於惡意——我確信那一點——只由於他對那些玄奇感到又好笑又有趣;正如一個博物學家對於蟻類的收集可能感到好玩、有趣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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