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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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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基督教誕生了。其後歐洲的世紀在我們面前展現;我們看到了基督教與基督文明邁向這個世界,也正如撒旦的觀點:「在它們所過之處,留下了饑饉,死亡,荒蕪,以及人類活動的其他痕跡。」 經常我們都有戰爭……更多的戰爭……一直還有其他的戰爭……在整個歐洲,整個世界蔓延。 「有時是基於貴族家族的私人利益;有時是為了要摧毀一個弱小的民族;但征服者之發動戰爭,卻從來不曾有過一次,有著乾淨的名目……在人類歷史上,從來就不曾有過那種有乾淨名目的戰爭。」撒旦說。 「現在,」撒旦說:「你已經看過你們人類怎麼發展到今天。你必得承認,由它所經歷的途徑來看,是很奇特,很可驚歎的。現在且讓我們來探測一下將來。」 他為我們展示了未來的場景……就生命的摧殘而言,那是更可怕的殺戮;就戰爭的機動性而言,那是更可怕的劫難……與我們所曾經看過的相比。 「你看,」他說:「你們人類不斷的在進步。該隱用一把棍棒謀殺①。希伯來人用標槍和刀劍殺人。希臘人和羅馬人加上了保護作用的盔甲及軍事組織、軍事統領等美好的藝術。基督教徒加上了槍和炮;僅僅不過是幾個世紀,這些槍炮卻已經有了長足的進展,成為非常有效的殺人武器,因此所有的人都會承認:假如沒有基督文明,則戰爭一定是停留在一個可憐的,微末的階段。」 【①該隱(Cain)為亞當的長子,曾殺弟埃布爾(Abel)。以上皆見《舊約創世記》。】 然後他開始大笑……以最冷酷的方式;並且他對人類大為嘲諷……雖然他知道,他所說出來的話,使我們感到羞恥,而且使我們受到傷害。除了安琪兒以外,沒有人會那樣做的;但他們又毫無痛楚的感受。他們壓根兒就不曉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除了道聽塗說以外。 曾經不止一次,西皮和我都試著,想要以一種誠懇的,謙卑的方式去改變他;而當他保持沉默時,我們還把他的沉默當作是鼓勵;但接著聽到他所說的話,卻又使我們感到失望;因為他的話顯示出來……我們根本就不曾在他心中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力。這一個想法使我們很傷心;也由此我能夠體會出一個傳教士會有怎樣的感受……當他滿懷著一個歡欣的希望,但卻又眼看著它枯萎,凋滅。我們把悲傷壓抑在內心裡,深知道這並不是繼續去勸服他的時刻。 撒旦把他那不友善的笑,笑個盡夠了,就說:「這是一個很顯著的過程。在五、六千年之內,有五、六種高度的文明誕生,發出光輝,照映過這個世界;然後就凋零、萎謝,終告煙消塵滅。但他們之中除了最後一種以外,不曾發明任何席捲一切的,足夠的方式去殺害人類。他們都盡其一切的力量……把殺害人類當作是人類最主要的野心;以及它的歷史的最早期的意外事件……但就這一點也只有基督文明最能夠翹起大姆指,而引以自傲。從現在起兩三個世紀,人們都會承認:所有幹練的殺人者是基督徒。然後非基督教的世界的人們,將進基督教的學校……並非去學習基督教義,而是去學習槍炮。土耳其人以及中國人將會買那些槍炮去殺傳教士;然後又反過來被殺。」 這時候他的戲幕又開始上演了。在我們的眼前,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飄映而過;在兩三個世紀中……一個強有力的過程;一個不絕的過程……人們狂叫著,掙扎著,在血海裡翻滾著,在戰爭的煙塵中窒息著;戰旗在輝耀;紅色的火光自大炮中噴湧而出。我們經常都聽到槍炮的震響,我們也不斷的聽到垂死的慘叫。 「但這些又有什麼價值呢?」撒旦說著,伴隨著他那險惡的笑。「壓根兒就毫無道理。你們什麼也沒有得到。到頭來你們發現自己依然是在原來的出發點上。一百萬年內人類無聊地繁殖著,而且無聊地一再履行那些蠢笨的荒唐事;為了些什麼目的?沒有任何的智慧能為它說出一個道理。誰從其中獲取了利益?就是那些爭權奪利而又瞧不起人的君王及貴族僭取了利益。假如你碰觸到他們,他們可要說你玷辱了他;假如你想要去探望他們,他們可要當著你的面,把門砰然關上;就是為了這些人,你們拼死拼活地工作著,戰鬥著,為他們死,還因此感到驕傲,而不引以為羞恥。他們的存在對你們是一種永久的屈辱;但你們卻不敢去憎惡它;他們是靠你們施捨的乞丐,但卻擺出施主對乞丐的架子;他們對你們是以一種主子對奴才的語氣說話,而且要人家以奴才對主子的口氣來回答。你們以你們的嘴巴讚美他們,但在你們的內心裡……假如你們有一顆心的話……你們卻為此輕蔑自己。位列最尊的君主乃是偽善者與懦夫;在他的行列裡,這些特質可依然存留下來。這就是所有曾經被建立過的文明的基石。為他們的不朽而乾杯吧!為他們的論點而乾杯吧!為……」 然後他從我們的臉上看出來,我們簡直是被他的話刺痛了。因此,他也就不再往下說,也不再戲謔地狂笑了。而且他的態度轉變了。他說,相當溫和地:「不,我們將為彼此的健康而乾杯。而且,讓文明自行發展去吧!現在我們拿在手上的酒,乃是塵世之物,以這些酒來舉杯共飲已是夠好的了;但我們還是把這些杯子扔掉吧!我們將飲一種不曾在塵世間出現過的美酒。」 我們遵照他的話把杯子丟開;然後又伸出手去,接到了半空降下的新杯子。它們是形狀小巧而又美麗的酒杯;但它們並非由我們所認得的任何質料所做成。它們好像是活生生地,一直在運轉著。說真的,它們繽紛的顏色一直在動著。它們看起來很絢麗,發著璀璨的色澤,五顏六色的;而且它們並非是靜止的。它們是在奔放的浪潮中,流漾過來又流漾過去;那些浪花碰觸了;碎裂了;輝映著優美的,神奇的色調。我認為它們真像是在浪濤中的蛋白石,被浪花衝擊著,而又閃發出絢爛的光彩。但簡直是沒有什麼東西可與這一種酒相媲美。我們喝著它,感受到奇特的,心曠神怡的舒暢;宛如天堂的至福已默默地貫穿過我們的身心。 西皮的眼神中洋溢著光彩,他虔誠地說:「有一天我們會在天國裡的;然後……」他偷偷地瞄了撒旦一眼;我想他一定是希望撒旦會說:「是呀!有一天你將會在那兒。」但撒旦好像是一直在想著別的事,因此他一句話也沒說。這一點真使我渾身不寒而慄。沒有什麼事能瞞過他的;已說出來的及未說出來的都一樣。可憐的西皮簡直沮喪到了極點;也因此他的話只講了一半。這些杯子升起來,向天空中飛過去,像燦爛的三個一組的太陽狗,然後就消失了。為什麼它們不留下來?那簡直是一個不吉利的徵兆,它使我很傷心。以後我會有機會再看到我的杯子嗎?西皮會再看到他的杯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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