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神秘的陌生人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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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去眼睛上及臉頰上的淚痕,站立著凝視小女孩有好一會兒,用手觸撫她的臉頰和頭髮;然後以尖刻的聲調,再次地說:「但在它堅硬的內心裡是沒有憐憫的。我以後永遠不再禱告。」 她把溺死的孩子抱在胸前,跨步離開;群眾往後退讓,以便使她通過。但他們卻因為聽到她口出惡言,而嚇住了。啊!那可憐的婦人!正如撒旦所說的,我們人類常常不能從災禍中窺探出好運道來,並常常把好的運氣誤認為是壞的。我常常聽到人們向上帝祈禱,請上帝寬恕那些生病的人,使他們的生命能夠延續;但是我從來也不這樣做。 第二天,兩個葬禮同時在我們的小教堂舉行。每一個人都到了,包括尼古拉邀請參加聚會的那些客人。撒旦也來了;那是很合時宜的,因為這些喪事的發生,本來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尼古拉並沒有懺悔就與世長辭了,大家為他募捐,以便舉行彌撒,使他能夠免於沉淪煉獄。結果僅僅募到所需費用的三分之二。他的父母親打算去籌借;但撒旦捐贈了不足的部分。他私下告訴我們,並沒有所謂煉獄,但是為了使尼古拉的雙親和他們的朋友們,免於煩惱和痛苦,所以他捐助了。我們認為他真好;但是他說,金錢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文不值的。 在墓園裡,小莉薩的屍體被一個木匠執住;因為莉薩的母親曾在一年前欠他一筆五十格羅斯陳的工資。她一直無力償還,現在也付不起。木匠把屍體帶回去,在地窖裡藏放了四天。這母親就一直在他的房子周圍哭泣和懇求;然後木匠把她埋在他的哥哥的牧場裡,並沒有舉行任何宗教儀式。因悲傷和羞愧,逼得這位母親發瘋。她把工作拋棄了;整天在城裡遊蕩;咒駡木匠或詛咒帝王法和教會,讓人看了覺得非常可憐。西皮要求撒旦干預這事。但撒旦卻說:木匠和其他的人都是人類的組成份子,他們所做的,剛好與人類的種性相符合。假如他發現一匹馬做出那一種事,那麼他就會加以干預;但我們必須告訴他,當我們碰見馬做出這種人類所做的行為時。我們曉得這僅不過是一種譏諷,因為當然找不到這一種馬啊! 但是過了幾天,我們發現我們不堪忍受這個可憐婦人所受的災厄,所以我們乞求撒旦檢查她幾個可能的生涯,看看是不是可以為她的利益,而賦予她一個新的生涯。他說她的最長壽命是四十二歲,最短是二十九歲,並且兩者都負有哀傷、饑餓、寒冷和痛苦。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是從現在起三分鐘,使她從行為的環節中的一個跳躍過去;他問我們,他是否應該做。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我們就要做決定;我們因緊張、激動而崩潰,在我們沒來得及商量並問明細節以前,他說,在幾秒鐘之內時間就到了;所以我們急急忙忙地說:「做吧!」 「行了!」他說:「她正要轉一個彎;我使她轉過來,這已經改變了她的生涯。」 「然後會發生些什麼事呢!撒旦?」 「現在就要發生了。她正在跟費雪……那編織匠……爭吵。在憤怒之下費雪會做出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當她站在她的孩子屍體旁邊謾駡的時候,他是在場的。」 「他將會做些什麼事呢?」 「他現在就在進行了……去告發她。三天后她就要赴火刑。」 我們說不出話;我們因恐怖而顫慄。因為假如我們不管閒事的話,她就不會遭遇這麼可怕的命運。撒旦注意到這些想法;說道:「你們所想的,純粹是『人類』的想法……換句話說,是愚笨的。這個婦人是受惠了。當她應該死的時候,她會進天堂的。她這樣急速的死去,使得她在天堂多享受了二十九年的歲月,但卻使她免除了二十九年的悲慘生活。」 片刻前我們還嚴酷地下定決心,不再要求撒旦施恩于我們的朋友,因為他簡直一點也不懂施惠於人的方法……僅僅知道殺死他;但是現在整個情形改觀了;我們對於我們所已經做的,感到很欣慰;而且想起這件事時,我們還充滿了快樂。 過了一會兒,我開始為費雪覺得困惱,膽怯地問:「這件事是不是也同時改變了費雪的生命的環節?」 「改變它?啊,那是當然的;並且是徹底的改變。假使在片刻以前他沒有遇到布朗德太太的話,那麼他明年就會死掉了。享年三十四歲。現在他將活到九十歲;而且有一個十分順利和舒適的生活,就像一般人們一樣。」 由於我們為費雪所做的,我們感到無比的欣喜和驕傲。同時,我們也企盼著撒旦會有同樣的感受;但是他卻絲毫表示也沒有。這一點使我們感到不安。我們等著他說話;但是他什麼也沒說。為了緩和我們的焦慮,我們只得問他,在費雪的好運中,是不是也有任何的缺陷。撒旦對這一個問題考慮了一下,稍稍躊躇地說:「呃,事實上這是一個很微妙的關鍵。在他先前的幾個可能的生命旅程上,他本來是要進天堂的。」 我們愕然了,「啊,撒旦!但在這一個生命旅途上呢?」 「不要那樣苦惱。你們是真誠地想要施惠於他,你們也可聊以自慰了。」 「噢,天啊!那並不能使我們感到欣慰!你應該告訴我們,我們到底已經做了一些什麼,那麼我們就不會那麼沮喪了。」 但是他根本就無動於衷。他既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悲傷;他簡直就不懂得痛苦和悲傷為何物;即使你告訴他,也是徒然。他對它們一無所知……除了理論以外,換句話說,那只是心智上的。那當然是一點也不好的。一個人除了靠經驗以外,對這類事物,只能得到一些散漫的,無知的概念。我們竭盡所能,嘗試著要使他瞭解他所做的是多麼可怕;並瞭解我們也因此如何受到危害,但是他似乎並不能瞭解。他說,無論費雪到那裡去,都是無關緊要的。在天堂裡並不差他一個;因為已經有很多人在天堂裡。我們想要讓他知道,他把問題的核心整個地弄錯了;因為重要的是:費雪應該進天堂;而不管其他那些人怎麼樣。但這又有什麼用?他說:他根本就不在乎費雪……「費雪」多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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