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神秘的陌生人 | 上頁 下頁
一五


  「我既老又窮,」她說:「我還要自己賺錢養我自己。我除了認罪以外,別無他法。假如我不認罪,他們可能會把我釋放。但那樣可能會把我毀滅掉。因為沒有一個人會忘記我曾被懷疑是『女巫』,因此,我再也找不到工作,而且無論我走到何處,他們都會放狗來追逐我。很快的我就會挨餓。這一團火是最好的,它馬上就要成為過去。你們兩個人都對我很好,我感謝你們。」

  她靠近火旁,把手放在火上取暖,雪花輕輕地飄下,安恬地落在她灰白的頭顱上面,使她的頭越來越白。人群逐漸的聚攏來,一個蛋飛過來,打在她的眼睛上。蛋破了,沿著她的臉頰滴落下來,引起了哄堂大笑。

  我曾經把十一個女孩以及老婦人的事情,整個告訴過撒旦;但一點也沒有使他感動。他只是說,那就是人類,而人類所做的事,都是無關宏旨的。他又說,他曾經看過人類的被造,有些人不是用泥塊做成,而是用爛泥巴做成的。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那是『道德意識』。他看出了我腦海中的思想;我的想法竟然使他呵呵大笑。然後他從牧場叫來一頭公牛,他對它輕拍著,與它談話:還說:「你看啊!它不會以饑餓、恐怖以及孤獨,驅使孩子們發瘋,然後又假借莫須有的罪名,叫他們供罪,然後又把他們燒死掉。它絕不會無端的傷害無辜者以及老婦人的心,並且讓他們在自己的同類群中互相猜忌;它更不會在他們死亡的當口,對他們再加以淩辱。因為它並沒有被『道德意識』糟蹋,它一如安琪兒一樣,既不知道邪惡是什麼,也決不會去做邪惡的事。」

  像撒旦那麼可愛,他卻可能是很殘酷、很無禮的——當他選擇那種態度的時候。一旦人類被帶到他的注意中,他常常選取那種態度。他常常嗤之以鼻,而從來不曾講過一句好話。

  正如我所說的,我們小孩子都很懷疑,烏爾蘇拉在這個時候雇用納爾家中的一份子,是不是很恰當。我們的猜疑是對的。當人們發覺了這件事,他們自然都會很憤慨。何況,瑪格特和烏爾蘇拉沒有足夠的東西吃,怎麼有錢來養另一個嘴巴呢?那就是他們所想要知道的。而且,為了把事實真相查清楚,他們也就不再逃避哥特弗列,甚至於還設法打進他的生活圈,以便與他交談。他也感到很高興——既沒有想到任何的傷害,也沒有看到陷阱——也因此毫無顧忌地談話,並沒有比一頭牛謹慎些。

  「錢嘛,」他說:「她們有得是錢。除了生活費以外,他們每個星期付我兩個格羅斯陳。她們的土地真是肥沃極了。我可以告訴你,就是王子自己的餐桌,也不能跟她們相比。」

  在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這個令人吃驚的陳述,由占星家傳述到阿多爾夫教父的耳朵裡。那時阿多爾夫教父去參加一個彌撒,剛回到家。他很是激動,說:「這件事一定要查一查。」

  他說,在這樁事情的根底,一定有巫術在作祟。他告訴村人們,應跟瑪格特及烏爾蘇拉繼續交往,保持一種私人的、大方的方式,而且要把兩隻眼睛睜開。他還告訴他們,應保持自己的審慎,不要引起這一家人的懷疑。最先,村子裡的人不大願意踏入這樣一個可怕的地點;但教父告訴他們,當他們在那兒的時候,他們是在他的保護之下,因此他們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尤其假如他們帶著一些聖水,把念珠及十字架拿在手邊。這些話使他們感到很滿意,並且願意去;嫉妒以及怨恨,使得較低層的人們更急著要去。

  因此,可憐的瑪格特又開始有伴了;使得她像貓一般的快活。她就像大部分其他的人們一樣——剛好是人性的表徵,正由於她的幸運而感到快樂,願意稍微的炫耀一些。而且在人情上,她很感激有這樣溫馨的肩膀轉向她,可以看到朋友以及村人們再度的向她微笑,因為在所有那些困難的事件中,與鄰人們斷絕來往,而被棄於侮慢的孤獨中,那可能是最難堪的。

  柵欄已經除去,現在我們又可以到那兒去了。我們每天都去,還有我們的父母,以及其他的人也去。那一隻貓也加倍辛勤,它為這些伴侶幾乎提供了每一樣東西,而且是非常豐富的——在那些東西之中,包括許多盤碟,許多他們沒有嘗過的酒,而且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除了從王子的僕從那兒間接聽到以外。就連桌上的器皿,也都是很不尋常的。

  瑪格特有時感到很困擾;她用許多問題追問烏爾蘇拉,甚至於到了一種很尷尬的程度。但烏爾蘇拉堅持說,那是「上帝」在助她們一臂之力。至於那只貓,她則隻字未提。瑪格特知道,對於上帝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但她不得不懷疑,這些傑作難道會真的來自上帝?但她又不敢把這一個疑竇說出口,以免招來災禍。「巫」難道已經沾染在她身上嗎?可是她又把這個思想拋開去,因為這些事發生在哥特弗列參與她們的家事以前,而且她又知道烏爾蘇拉是非常虔誠的人,對於「巫」又是極端憎恨,在哥特弗列來到以前,上帝對她們的幫助業已非常牢固地建立起來。那只貓從來不發牢騷,只是鎮靜地借著經驗,一味地在式樣以及量的上面,生產得更令人稱心滿意。

  在任何的社會裡,無論是大的或小的社會,經常都有相當多的人們,他們的本性並非邪惡亦非不友善;他們絕不做任何不友善的行為;——除非當他們為恐懼所震懾,或者當他們自己的利益處於極大的危險中;或者像諸如此類的事發生。這一類型的人在伊色道爾夫也相當多,通常他們的善良以及和藹的影響力都可以被感覺到,但這些善良淳厚的本性,並非通常都有的——尤其一旦考慮到對巫者的恐懼這一點。因此,看起來我們真好像是沒有留下絲毫溫和的古道熱腸。在瑪格特的房子裡,每一個人都為著冥冥之中的事物而感到膽寒,深信不疑地認為那是巫術在作祟,何況恐懼把他們的理智凍得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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