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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這就對了!你看俺象個瞎子一樣摸來摸去,就在這兒擱下吧!」——他伸出只粗壯的爪子抓住牧師的小手搖了一搖。表示那兄弟般的同情和熱情的感激。

  「這就對了,夥計。咱們從頭來吧,你別介意我抽一下鼻子——因為俺們給麻煩壓倒了。你看,有個夥計垮杆兒了。」

  「垮什麼了?」

  「垮臺了——認輸了。你明白。」

  「認輸了?」

  「是的——翹辮子了——」

  「哦——他到那個人們有去無回的神秘的國度去了。」

  「回來!俺捉摸他回不來了。夥計,你說的啥。他死了!」

  「對,我明白。」

  「哦,明白了?俺還以為你越來越昏了呢。是啊,你看他又死了

  「又死?什麼,他以前還死過嗎?」

  「以前死過?沒有!難道你捉摸人有貓那麼多條命嗎?但你可以斷定這回他是死硬了,可憐的老夥計,俺但願見不到這一天。俺找不到比巴克·范肖更好的朋友了。俺知道他的根根底底;俺認識了他這個人並且喜歡上他這個人,俺和他難分難舍——你聽俺說。隨便把他帶到哪裡,夥計,這礦山上也找不到比他更棒的人了。從來沒聽說過巴克·范肖不夠朋友。現在完了,你知道,全完了。沒有用了。他們已經搶走了他。」

  「搶走了他?」

  「是啊——死亡搶走了他。啊、啊、啊,俺們只得鬆手放他走了。當真的。這世道真艱難,不管怎麼說,不是嗎?不過,夥計,他是條好漢!你要是看到過有一次他發作時的樣子才好呢,他是個棒小夥子,眼睛象玻璃一樣!啐一口唾沫在他臉上,再讓他準備一下吧,給他機會,讓他去賣力氣吧,瞧他垮掉衣服一頭紮進去,那才真妙呢。他是會出氣的最壞的賊兒子。夥計,他在那個上面!在那個上面他比印第安人都棒!」

  「在那個上面?在什麼上面?」

  「在打槍上。在肩膀上。在打架上,你明白。屁也不在乎。請原諒,朋友,離你這麼近罵了句怪話——不過,你看,來搞這麼個事,我緊張得要命,什麼事情都要說得那麼文縐縐的,渾身不自在。不過,咱們還是把他丟開吧。那倒沒有個啥,俺捉摸沒有。好了,如果俺們能請你幫忙把他栽入土……」

  「為死者作禱告嗎?參加殯葬嗎?」

  「殯喪(葬),很好。不錯,就是這麼回事——這就是俺們那個小小的打算。俺們要不惜一切來辦這件事,你知道。他從來就很講究,所以你可以斷定他的出殯就不能窩窩囊囊——棺材上要嵌銀塊,柩車上插六片羽毛,車廂上坐個黑人,穿膽汁色襯衫,戴高筒禮帽——你覺得這怎麼樣?俺們還要顧到你呢,夥計。俺們會好好安頓你的。給你一輛馬車,你要什麼,就劃(開)張單子來,俺們會准畢(備)的。俺們給你弄了一套頂呱呱的房子住在一號的宅院裡,你別害怕。如果你不賣啞巴的話,就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吹你的喇叭吧。好好地打發巴克,越棒越好,夥計,不管哪個認識他的人都會告訴你他是礦區最棒的人。怎麼誇獎他也不算過份。他從來看不慣那些不順眼的事。為了使全城平平安安,他比誰都幹得賣力氣。俺就親眼看見他十一分鐘揍倒了四個墨西哥佬。如果要收拾一件事,他不會倒黴找人去幹,他會一頭紮進去,自己幹。他不是個天主教徒,幾乎不是。他瞧不起他們。他愛說『愛爾蘭佬不中用!』儘管這樣,當有人的權力被—一或者說當有些流氓霸佔天主教墳地時,他就去找他們算帳!他把他們打發了!俺就在場,俺親眼看見的。」

  「那的確不錯——至少動機是好的——不管那行為嚴格說來是否說得過去。他的宗教信仰都死了嗎?這意思是,他是不是覺得依賴或者忠於一個更高的權威?」

  一陣思索。

  「我捉摸你把俺弄糊塗了,夥計。能不能再說一遍、說慢點?」

  「嗯,簡單地說吧,他是否,或者說他是否曾經和任何非世俗的機構有過聯繫,並且以自我犧牲精神獻身于道德利益?」

  「只剩九點了——把它們放到那條巷子去吧,夥計。」

  「你說的什麼呀?」

  「哎呀,你把俺整慘了,你知道。每次你提著腔調,我都抓了瞎。每一次你一拖腔拖調,你滿意了,我倒是屁也不懂。咱們重新開個頭。」

  「怎麼?重新開頭?」

  「正是」

  「好極了。他是個好人,並且——」

  「這個—一我懂;別插嘴,讓我扳著手指頭數一數。一個好人,你說是嗎?夥計,這名聲最恰當了。他是個最好的人—一隊計,你可以信得過他。他能打得過美國任何一個和他一般高大的蠢傢伙。上一回選舉,騷動還沒有發生,就給他鎮住了;大夥兒都說只有他才鎮得住。他一手提板手,一手提喇叭,輕輕鬆松地溜進來,不到三分鐘,就把十四個人乾乾淨淨地打發了。還沒有哪個來得及動動拳頭,他就把那場騷動了結了。他總是贊成和平,他寧願要和平—一他不能容忍動盪。夥計,他的死是本城的一大損失。要是你就這麼說,公公平平地對待他,夥計們會歡天喜地的。有一次,愛爾蘭人用石頭砸美以美主日學校窗子那一回。巴克·范肖自告奮勇關了酒店,提兩杆六發獵槍,把守著主日學校。他說,『愛爾蘭佬不中用。』他們果然不中用,他是礦區最棒的人,夥汁!方圓十八縣,他比誰都跑得快,跳得高,打得重。灌得進更多燥辣味的威士忌,還不會吐。把這也說出去,夥計—一這比什麼都更使小夥于們高興。你可以說,夥計,他從來不搖他媽。」

  「從不搖他媽?」

  「正是——隨便哪個小夥子都會給你這麼說。」

  「嗯,不過為什久他應該搖他媽呢?」

  「我也是這個意思——但是有的人就這麼做。」

  「不會是有地位的人吧?」

  「自然,平平常常的人就這樣。」

  「依我之見,對自己親媽媽的人身施行暴行的人,應該——」

  「別說了,夥計;你把球完全打斜到線外去了。我要說的是,他從來沒有拋棄他娘—一你不明白嗎?真的沒有。他給她一座房子住,在城裡,還有許多錢;一直照顧她,服侍她;她出天花的時候,要是他沒有熬夜,服侍她,俺該死—一!請原諒俺說這話,它一跳就出來了,對你閣下真太突然了。你彬彬有禮地對待我,夥計,俺不是故意要傷你的感情,俺不是那種人。俺覺得他真棒。俺覺得他是個正直的人,夥計,俺喜歡你,哪個不喜歡你俺就揍他。俺要把他揍得和去年的死屍沒有兩樣!就在這兒擱下吧!(又一次親熱地握手——走出去了)。

  殯葬完全合「小夥子們」的心意。弗吉尼亞還從來沒有過這樣排場的葬禮。插著羽毛的柩車,奏哀樂的銅管樂隊,市場停業,下半旗,一長列身著喪服的黑社會成員,軍隊,消防隊,飾著黑紗的消防器械,一車又一車的官員,坐車的和步行的市民,在街上緩緩行進,把一群群看熱鬧的人吸引到人行道上,房頂上和窗口旁;以後許多年,弗吉尼亞城裡任何豪華排場的等級,都得用巴克·范肖的葬禮相比較才能確定。

  司科提·布裡吉斯又是抬棺材者又是送葬者,在葬禮中占了個顯要的地位,當禱告結束,超度死者靈魂的最後一句禱詞的話音剛落,他低聲地,但是動人地答道:

  「阿門。愛爾蘭佬不中用」

  這回答大部分顯然不恰當,大概是為了懷念已故的朋友而表示的謙恭的頌詞;因為司科提曾說過,這是「他的話。」

  後來,司科提·布裡吉斯取得了弗吉尼亞流氓中唯一皈依宗教者的好名聲;很顯然。出於天生的高貴品質,為弱者打抱不平的人是塑造基督教徒的好材料。他成了基督教徒,既不會減少他的慷慨,也不會削弱他的勇氣;恰恰相反,只會給前者以理智的指導,給後者以寬廣的天地。如果他在主日學校裡教的那個班比別的班進步快,這件事奇怪嗎?我認為並不奇怪。他對那些啟蒙的小傢伙講話,他們聽得懂!在他死前一個月,我有幸聽他「不看書」對學生講約瑟夫與教友的精彩故事。我請讀者去想像那是個什麼情景,故事伴隨著令人莫名其妙的方言土語從那位莊重、熱誠的老師嘴裡說出來,小學生們聽得津津有味,這說明他們和他一樣不明白,神聖的禮儀正遭到粗暴的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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