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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他真的走了。我在底下待了一小時,當工人們把我搖上去,發現繩子上捆著個人,而不是一筐石頭,他們大吃一驚。我步行回家——五英里——而且是爬山。第二天早晨我們沒有登學校成績報告;但《聯合報》登了。

  我進入新聞界六個月後,白銀大地的輝煌的「繁榮時期」開始了,這種壯麗的場面熱氣騰騰地持續了三年。要填滿「地方新聞欄」的一切困難都不復存在,這時唯一的困難是怎樣把那些每天鋪天蓋地地湧進我們字紙簍的故事和消息報導裝進那已經擴大的版面裡。就弗吉尼亞的歷史和人口來說,它已發展成為美國造就的「最生機勃勃」的城市。人行道上擁擠不堪——一人流如潮,要想逆流而行,絕不那麼簡單,大街上同樣擠滿了石英礦車,貨車和別的車輛。車隊不見盡頭。它們是那樣密集,馬車通常要等半個小時才能找到機會穿過大街。每張面孔上堆滿笑容,每只眼睛裡閃著快樂的,幾乎是狂熱的和緊張的光輝,每個腦袋裡翻騰著賺錢的計劃,每個胸膛中激蕩著巨大的希望。金錢多如塵土;每個人都想發財,哪裡也找不到一張憂鬱的面孔。這裡出現了軍隊、消防隊、銅鼓樂隊、銀行、旅館。戲院、「手搖風琴音樂廳」、生意興隆的賭場,政治集會,公民遊行隊,街頭鬥毆,兇殺案件、審訊、騷亂、每十五步一家威士忌酒店。全體市議會議員、一名市長、一名海關檢查員、一名城建工程師。一名消防隊長,還有他的一、二、三等助手、一名警察局長、一名警備司令和大批警察、兩個礦產經記人行會,一打釀酒廠。六七座充分運轉的監獄和拘留所,謠傳還要修一座教堂。「繁榮時期」欣欣向榮。高大的防火磚樓在主要街道上聳立起來,樹木蔥籠的郊區正向四面八方擴展。市區地皮價格猛漲,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巨大的「科穆斯托克礦脈」的富饒地段從北到南縱貫全城,上面的各個礦部在積極開發之中。僅僅其中的一個礦就雇傭了六百七十五名工人;在選舉問題上,有個流行的說法:「『古爾德、卡利』領頭,全城隨後。」工人的日工資四到六美元。三班制,或三班倒,爆破,挖掘和出土日夜不停。

  弗吉尼亞「城」堂皇地坐落在海拔七千二百英尺高的戴維森山陡峭的山腰上,透過內華達明淨的空氣,五十英里以外也清晰可見!它聲稱容納了一萬五到一萬八幹人,這支不大的人群有一半成天蜂擁在大街上,而就在這些大街數百英尺深的地底下,另一半蜂擁在科穆斯托克的礦井和巷道裡。我們經常覺得椅子嘎嘎作響、從辦公室下面的地殼裡傳來模糊的爆破聲。

  山腰很陡,全城象個屋頂一樣傾斜。每條街都是一條臺地,相鄰的兩條街高差和達四十或五十英尺。房屋臨街的一面與街平齊,但後面一樓的地板都架在高高的柱子上面;你可以站在乙街一座房子的後窗旁,從你腳下面丙街的那排房子的煙囪裡看下去。在那洋稀薄的空氣中,要費很大的氣力才能從丙街爬上甲街,待你爬上去,你會上氣不接下氣,心將要奪口而出。但你也不可以象房著了火似的一溜煙跑下去一一打個比方。由於海拔很高、空氣太稀薄了,血液幾乎要衝出表皮,皮膚被別針劃破一點就是件使人擔心的禍事。因為它很可能引起敗血症。但可以抵消這種災難的是:這種稀薄的空氣似乎可以治療槍傷。因此,如果你只是把你的村手的兩片肺葉射穿,也不可能保你永遠滿意,因為在一個月內他幾個肯定要到處找你,還用不著戴單片眼鏡。

  透過弗吉巴亞明朗的空氣,你可以俯瞰廣闊遙遠的山脈和沙漠全景;無論是晴天還是陰天、無論是旭日東昇。夕陽西下,還是紅日當空,也無論是夜闌人靜。明月斜掛,景色總是那麼美麗動人。頭上,戴維森山那灰色的山峰高聳,前方和腳下,崎嶇的山谷衝開重巒疊偏,開拓出一條不規則的通道,順著它望過去,柔和的沙漠隱約可見,一條銀線般的河流蜿蜒穿過峽谷,兩岸樹木蔥蘢、延綿數十英里,化為一串柔軟的流蘇;更遠處,雪山拔地而起,在朦朧的地平線上橫起一條障礙——極目望去,一個湖泊象落日一洋在沙漠上燃燒,儘管它遠在五十英里開外。從你那窗口看去,這美景使你如癡如醉。難得天空有雲——非常難得。這時,落日把這遼闊的景色鍍上金邊,映得彤紅,裝扮得更加壯麗,那瑰麗的色彩象符咒一樣吸引著眼睛,象音樂一樣激蕩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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