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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四十一章

  一個風濕病人——白日作夢——倒黴的踉蹌——我突然離開——又一個病人——希格比回到小屋——肥皂泡破滅了——一文不名——後悔和解釋——我們那第三個合夥者

  奈船長的病勢不輕,他得的是痙攣性風濕病。但那老先生還是老樣子——就是說,當他感覺舒服時,他是個善良平和的人,但當事情不如意時,就成了一頭獨一無二的狂亂的豹子。儘管他會很愉快地微笑,病一旦發作,他的微笑立刻就會變成一陣瘋狂。他痛苦得又哼又吼又嚎,房間裡的每個角落裡都塞滿了最新穎的褻瀆和咒駡,只有那種具有最強烈的信念和健全的想像力的人才創造得出來。遇到適當的時機,他還能罵得非常出色,以恰當的判斷力控制和使用形容詞;一旦痙攣發作,聽他咒駡簡直是一種痛苦,他太可怕了。可是,我曾見過他自己照顧一個病人,應付那困難的環境,極為耐心,現在輪到他害病了,他也有這個特權,我心甘情願。無論他怎樣狂罵,咆哮也無法打擾我,因為我的腦袋正忙著呢,正在孜孜不倦地思考著,不分白天黑夜,不論手邊有事還是閑著。我正在改變和修正我那房子的設計,考慮把彈子房擺在閣樓上而不是安在餐廳那一層是不是得體;我也在努力作出決定,起居室的糊牆紙到底該是綠色的還是藍色的,雖然我喜歡藍色,但我恐怕這種顏色太容易被陽光和灰塵破壞了;同時,我樂意讓馬車夫穿上樸素的制服,至於男僕,我還猶豫不決——我需要一個,已下決心雇一個,但希望他不穿號衣也能顯得體面,並且克盡其職,因為我有些害怕炫耀。然而,由於我已故的祖父也曾雇過馬車夫這種人,但沒穿號衣,我覺得超過他——至少超過他的靈魂,無論如何總覺得有些彆扭。我也系統地籌劃著我的歐洲之行,設法把具體的方案確定下來,包括路費和時間——各個細節——除了一件——即到底是騎駱駝從開羅穿過沙漠到耶路撒冷,還是坐船到貝魯特,再坐馬車穿過那個地區。與此同時,我每天給家裡寫信,把我的全盤計劃和打算通知朋友們,指示他們為我母親找一處漂亮的住宅,在我回家之前說好價錢,還指示他們賣掉我那一份在田納西的土地,並清理印刷協會裡寡婦孤兒基金的收益,多年來,我是該協會有聲望的會員。(田納西這份土地多年來是我家的財產,很有希望將來有一天給我們帶來巨大財富;現在看來仍有希望,只不過不是那樣強烈了。)

  我照顧了船長九天,他好些了,只是還很虛弱。那天下午,我們把他抬到椅子上,讓他來個酒精蒸汽浴,再把他搬回床上去。我們格外小心,因為最輕微的牽扯都會給他帶來痛苦。加德納抬他的肩膀,我抬腳;在那不幸的時刻,我踉蹌了一下,病人重重地摔在床上。我一輩子還沒聽見有人這樣咒駡過。他像瘋子一樣亂罵,還去抓桌上的左輪槍,但給我搶了過來。他命令我滾出去,發了一千次誓,一旦他能下床,無論在哪裡碰到我,就要把我宰掉。這只不過是暫時發瘋,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知道要不了一小時他就會忘得乾乾淨淨,或許還會後悔的;但在當時,我有些冒火。一怒之下,決定回愛似梅拉達去。我想,既然他已能打架,他就會自己照顧自己了。晚飯後,月亮剛剛升起,我徒步開始了那九英里路程。那時候,九英里的短途旅行,只要不帶行李,就是百萬富翁也不需要騎馬。

  當我看得見那俯瞰小鎮的山頭時,已經是差一刻十二點了。在明亮的月光下,遠望山谷對面的山頭,我看見好象半個鎮的人都聚集在大西方礦的露頭礦苗上。我的心怦怦地直跳,自言自語地說道:「今晚他們一定又發現了一個新礦,比原來那個還富,毫無疑問。」我抬腿向那邊走去,但又走回來,心想,那「發現」是跑不掉的,再說我已爬夠了山。我下了山,穿過小鎮,經過一個德國人的小麵包店時,一個婦人跑出來,說他丈夫病了,請求我過去幫她一把。我走進屋去,發現的確如此——看那男人的樣子,好象一百次發病壓縮成這一次。兩個德國人想按住他,但沒有成功。我跑了約莫半條街,把醫生從床上喊起來,他還沒穿好衣服,我就把他帶去了。我們四人與那個瘋人角鬥,醫生給他灌藥,放血,忙了一個多鐘頭,那個可憐的德國女人則只顧放聲大哭。後來,他安靜了,醫生和我離開那裡,把病人留給他的朋友們。

  一點過了。我走進小屋,很疲倦也很快活,朦朧的牛脂燭光照著希格比,他坐在松木桌邊,手指夾住我那張紙條,傻乎乎地盯著看,臉色蒼白,衰老,憔悴。我停住腳步,看著他。他也呆頭呆腦地看著我。我問:

  「希格比,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完蛋了——我們沒有幹活。那隱礦脈給重新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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