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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浪頭越來越高,風暴越來越大,時間也越來越晚——下午三四點鐘了。是否冒險劃回去,是個重要問題。但我倆十分口渴,決定試一下,於是希格比動起手來,我也操起了舵柄,十分費力地劃了一英里,情況顯然十分危險,風暴越來越猛;波濤洶湧,白浪滔天,天空黑沉沉地壓下來,狂風在呼嘯。這時,我們應該往回走,但我們不敢調轉船頭,因為它一捲進波谷,就一定會翻。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迎著波浪行駛。這樣做很困難,小船猛烈地顛簸著,一起一伏的船尾使勁地拍打著波浪。不時,希格比的一隻槳剛挨著浪尖,另一隻槳就會使船轉半個圈,無論我如何拼命地把著舵。浪花不斷地打在我們身上,湖水不斷湧進船來。雖然我的夥伴無比強壯,也慢慢地不行了。他希望我換一換他,讓他歇一會兒。但我告訴他這不可能;因為在交換位置的時候,只要舵一離手,船就會掉進波谷裡,就會翻船,要不了五分鐘我們就得喝進一百加侖堿水,立刻便被波浪吞沒,快得甚至我們還來不及去出席我們的最後審判。

  但事情總有個完。天剛黑,我們突然駛進了港灣。希格比丟下槳站起來歡呼——我也扔下舵跟著湊熱鬧——大浪把船打了一個旋轉,它翻了!

  堿水折磨著傷口,皮膚上磨破的地方和起泡的手,那種痛苦簡直不可言狀,要全身擦滿油膏才會有所減緩——儘管如此,那個夜晚,我們吃喝了個痛快,睡了個舒服。

  談起莫諾湖的奇特之處,值得一提的是,在湖岸上,間或有一堆堆,一團團奇特的田螺狀的灰白色粗粒岩石,就象曬硬了的低等灰漿;砸開一塊,可以看到裡面嵌著滾圓的,完全不化的海鷗蛋。這是怎麼回事?我不過是陳述事實——因為這是事實——讓有地質知識的讀者空閒時去砸開這種堅果,以自己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吧。

  一周後,我們去到賽拉湖上釣魚,在白雪皚皚的城堡峰下搭起帳篷住了幾天,在這個明澈、精巧,海拔一萬到一萬一千英尺高的湖裡釣了不少魚;在八月份炎熱的中午坐在積雪有十英尺深的湖岸上納涼,背蔭的岸邊,綠草如茵,奇花盛開,晚間則凍得半死,從中得到極大的享受。過後,又回到莫諾湖,發現當初那種膠泥礦熱已經消失,於是收拾東西返回愛絲梅拉達。巴婁先生繼續勘探了幾天,覺得沒多大希望,就獨自到洪堡去了。這時,發生了一件小事故——差點把我推進墳墓——到今天我還覺得挺有意思。有一次。人們預感到印第安人會來騷擾,就把火藥藏到安全而又便於取用的地方,我們的一個鄰居把六筒槍藥藏在一個早已廢棄不用的烤爐膛裡,爐子放在院子裡,挨著木房子或叫木棚子,從那以後就把這事忘掉了。我們雇了個半開化的印第安人為我們洗衣服,他帶著個洗衣盆住在木棚子裡面。舊爐子離他只有六英尺遠,就在他面前。後來,他大概覺得熱水要比冷水好些,走出去在那個被遺忘了的火藥庫下麵點起火來,在上面放了一鍋水,又回去洗衣服。跟著,我走進木棚,丟下幾件髒衣服,正要對他說點什麼,轟隆一聲,那爐子被炸得無蹤無影,碎片飛到兩百碼以外的街上。我們頭上那棚頂有三分之一給毀了,爐蓋子把那個印第安人面前的一根小柱頭砍成兩段,從我們兩個中間呼嘯而過,切進屋簷裡。我面色慘白,站立不穩,目瞪口呆。但那個印第安人一點也不顯得驚奇,甚至一點也不覺得不安,只不過停下手中的活兒,俯身向前,稍微觀察一下那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的地面,評價說:「咦,鬼爐子許多走了!」——接著又平靜地搓衣服,好象爐子爆炸是件極平常的事一樣。我得解釋一下,「印第安英語」中的「許多」,就是大部分的意思。讀者可以從這個例子中理解到那種透徹的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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